这样的亲密的姿势,陡然让良辰的记忆猛然复苏,恍然记起另外一个人,也这样拥抱过她。
只是,那个人身上沾染的是清香气息,仿佛带着绿茶的香气,袅袅的,却又朦胧。
不像现在圈着她的新帝身上威慑天下,恨不得覆盖一切味道的霸道。
从跪姿刚被他带起,微微站稳身子,她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
陌易唐却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观察着她每一个表情:“朕倒要看看,这张巧嘴,还能蹦出什么样的敷衍之词来蒙骗朕。”
良辰的脸,被他钳制手里,只能直视着他,直视着他探究的目光,直视着他审视的表情。
到现在终于明白,这便是帝君的深不可测——只是用眼神,就能将她的伪装一层一层的扒开,探究出她的心思。
这样的剖析,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怒意,只用眼睛,就看得她心里发虚。
那场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大火之后,良辰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学会用淡漠疏离的脾性,来掩饰最真实的自己。
可面前的这个人太聪明,太高深莫测,纵然是身经百战的她,对他招架不住了。
竭力掩饰的性子,被他方才那么一激,就立马现出原形来了。
“皇上,是你要召见我的,皇上只说你要见白良辰,没说想见什么样的白良辰。如果这样的我,让皇上不满意,那么皇上大可一道圣旨,将我贬的越远越好,那样就不会有碍圣目了。”
这几乎称得上是挑衅了。
话刚出口,良辰就后悔了。
自己求的不过安于一隅,绝非让他刮目相看,明知不该惹怒他,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只会让这个权霸天下的男人,在占有欲和好奇心的驱使下,对她不罢手。
果然,陌易唐稍一用力,便将她压在凉亭边的软榻上。
而他的手,则掐着她的下颚,力度恰好不会让她太难过,想要挣脱却又用不上力气。
面前这个男人,连她对他避如蛇蝎的心思,他都能利用得恰到好处。
谈笑间杀伐决断,行事中滴水不漏,才一个回合,纵然没有将她逼到以命相搏的地步,眼下境况,却足以让良辰将他的气息,铭记到骨子里去。
虽不是众目睽睽,却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逼到如此境况,良辰只觉得自己的心,缩成一团,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面色煞白。
“皇上,——”
良辰依旧被他堵在软榻之上半躺着,亭外的一道咳嗽的声音,适时的传入她的耳中。
这是良辰第一次觉得白柏青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悦耳。
好险!
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深深缓了一口气。
见她这样,他却笑了,在她耳边促狭:“怕成这样,又偏来惹朕?”
白柏青站在亭外,先对着陌易唐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再示意侍女上茶,“皇上,白家以武出仕,这喝茶的品味是比不上宫里的,屈就圣上了!”
陌易唐半歪在软榻,懒散风流之姿,竟难以言表,“以后便是朕的国丈府了,这茶也倒喝的顺口。良辰,——”
他的笑容很淡,只是略略扯了一下唇角,将她的名字拖得很长,仿佛是故意拉开了来说。
眸光不经意间瞥过她锁骨处的那块暖玉,他的脸阴影中,轮廓依旧分明,只是语气太冷漠:“那你觉得将军府的茶怎么样?”
“没……每个人品味不一,众口难调,再说了,将军府泡茶的侍女定是比不了宫里煮茶师的手艺……”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被他阴晴不定眼神瞅着,良辰心慌得厉害。
青芜打趣过说她天生是戏子的料,可是,为何此时在他面前,仅仅是答个是与不是,竟然是这么的难。
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她的心跳得又急又快,又不敢避开他,只觉得脸上燥热得厉害,浑身的皮肤都仿佛有火在烧。
凉亭内,各有心思。
见她这幅表情,陌易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你若想尝尝宫里沏茶的手艺,今个便随朕入宫了,朕的煮茶师也派给你,每日煮给你喝,可好?”
此言一出,良辰神色大变,双手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索脖颈处的那块暖玉,好似那是她在深海里,唯一救命的浮木一般。
不待良辰回语,陌易唐一个翻转,将堵着身下的她,从软榻上抽出来,然后纳入怀中,倚回榻中。
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自有一番风流韵味,却也掩不去一身不羁的霸气:“朕这样允诺良辰,国丈可放心了,可别再闹出拒婚出走的笑话来了。”
陌易唐的声音微微上扬,像是看了一场好笑的闹剧,现在只是对其中的可笑之处回味及讥讽。
愣住的不仅是良辰,白柏青一听,一个激灵便伏地道:“皇上厚爱,老臣惶恐。”
白家五代执掌虎符,在西夜可算是权臣世家,而且他那小女儿白雪晴更是才思敏捷,在世家闺秀中脱颖而出,得蒙太上皇看中,官拜宫中正四品女官。
外有庙堂之上,白柏青手握兵权,内有白雪晴官拜尚寝,掌天子燕寝之序,由此他白家此般才得以内外协助陌易唐夺得帝位。
即便如此,白柏青亦不敢忘了臣子到底是臣子,切勿急功邀赏——比如此般新帝册妃。
陌易唐原本敲击在楠木案桌上的手指,下意识一顿,他微微蹙眉,眼睛里散发的是不置可否,可唇角却渗出越来越浓的笑意。
下一刻,陌易唐微微俯身,虚扶起白年的身子,亲切道:“过去这几年,承蒙白将军不吝扶植,册妃之后,朕还要依仗白将军,白将军莫不是舍不得?”
是舍不得,抑或者存了别的心思?
伴着那几近如火的煦日,良辰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凌厉。
继而,他的唇角一抿,慢慢凝结成一抹类似戏谑的弧度,仿佛是在谈及落入他手里的猎物,阴戾而又玩味。
白柏青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甚是笃定的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老臣不敢邀功的。”
白良辰侧脸看陌易唐,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在明媚的阳光下竟犹如神尊,眉目之间,仿佛缩紧了这属于他的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势。
却见他眼神有意无意扫过白府的内院,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与眸瞳中跳跃的心事层层交织,竟滋生出几分桃花般的妖魅。
“难得白将军有这份忠心。”
他的一声轻笑仿佛包涵了这天底下最脆弱的信任,声音轻扬,偏偏让她觉得如重石砸颈。
见白柏青也是一怔,一时无话,陌易唐薄唇微微上翘,一见之下,灿若桃花。
陌易唐端起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笑道:“随朕进宫,良辰,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