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青喜怒不辨,语气平静无波,拱手向着太后,“恕臣愚昧,不若陆相见多识广,并未听闻此等高超医术。不过,陆相既然有所言,想必是见识过的。臣愿意洗耳恭听。”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将麻烦挡了回去。
陆仲民早挖好了坑就等着人跳进来,自然不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见太后正殷切的望着自己,甚是笃定的开口。
“微臣明明见寸心搬运香烛等物件,那么多的奇形异服不像是宫装,若不是准备着救人医治病患的古术,难道说是巫蛊之事?”
此话一出,就凭良辰再怎么愚钝木讷也听的出,陆仲民这次分明是争锋相对的挑事儿。
比起太后将人凑齐点火滋事,陆仲民表现的更加明显一些罢了。
“陆相是想说,臣女的关鸠宫行巫蛊之术,是吗?”良辰顿了顿,笑意不抵眼底。
“为何不说我狐媚惑主呢,这不更直接一点吗?”
“陆相,休要信口胡扯。”陌易唐目视前方,眼睛明明波澜不惊,可良辰却心里却隐隐一颤,像是洞觉了他心底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自古以来,巫蛊之术便是禁令,每个朝代对这种事都明令禁止,前朝也曾发生过一次巫蛊事件,听闻朝廷虽然竭力压下了这件事,经此一闹之后却是元气大伤,没多久太上皇带领的游牧一族便攻入皇城,将前朝一举覆灭,改国号为西凉。
透过佳肴冒出的热气腾腾,良辰看向陆仲民,想要从他表情中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正巧他也看过来,被计谋遮挡后的一双精明于世的眸子尽显狰狞恐怖之色,像是要将她吞噬干净。
纵使良辰想到陆家会借由这个机会大作文章,却没想到会有如此激烈的手段。难怪这家宴会将她和白柏青宣到场,竟是打的一网打尽的主意。
可这样的加罪之辞,看似冠冕堂皇,实则经不起推敲。
“老臣没有胡说。”若不是亲耳听见,良辰怎么也想不到陆仲民竟然会咬死坐实她白家行巫蛊之术的滔天罪行。
陆璇玑惊诧的用手捂着嘴巴,看看良辰,看看白柏青,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父亲,看似也才知道这件事的摸样。
良辰心里直打鼓,以陌易唐和白家的血仇家恨,怎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就在众人都捏把汗的时候,陌易唐却厉色看向陆仲民。
“陆相,朕敬重你是开朝元老,做事一向留你三分颜面,即便是你在大殿之上质问,朕也是周旋着不曾恼过你,可这一次不一样,你竟开口污蔑宫中有人谋划蛊术,罪不可恕。”
此话一出,良辰猛地看向陌易唐。
这一次,他是没有犹豫地就站在了她这边,有他这样的周护,她心里的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定下来。
良辰早料到这次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家宴,可也没想到事态演变到这种激烈的程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可事到如今,良辰也只能陪着玩到底了。
明了陌易唐不会乘机报复,现在她倒要看看陆仲民如何自圆其说。
却没料到陆璇玑倏然拉住陌易唐的胳膊,脸上浮现的凄惨至极的哀求,“皇上,请您饶恕他,这是我的父亲啊……是一直支持你的臣子啊……”
“璇玑,你别打岔,朕要听陆相说。”
“不……皇上你听我说……”这一次,陆璇玑扑通一声跪地,声音有些呜咽,被泪水冲洗过的双眸隐隐透着一片无奈的凄绝,只是她依旧昂着头,那双眼睛也依旧紧紧的锁着陌易唐,与他对视,“易唐……”
她似乎进入到了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述,只在这在一躬的状态,哽咽了半天,甚至忘记了宫规,脱口而出他的名讳来。
“您迟迟不肯立我为后,又在朝堂之上定下了三日后国宴选秀,更承若还解除了白良辰的禁足,我爹是怕我的恩宠不保,方才才会失控地想要……想要……”
陆璇玑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开脱自己的父亲,连说了几个想要,都没有完整的将话语表述出来,到最后只能紧紧拽着陌易唐的衣袖。
“易唐,你不要怪罪他好不好,我也是怕极了您会不要我,才会在父亲面前诉苦,天下哪个父亲愿意见到自己的女儿伤心的。可是如果我早知道他会这样帮我,我宁愿什么都要……我不争了,你喜欢白良辰,就册封她吧,易唐,我不争了,陆家也不争了,恳请皇上看在我对您一片真心,念在陆家鼎力支持您的份上,这一次不要怪罪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守护之情……”
璇玑的泪水不像是装出来的,甚至她一贯的尊高高雅全被她抛掷脑后,只管抱着陌易唐的胳膊苦苦哀求,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哪里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良辰见她不似作假,渐信渐疑地将目光投向陌易唐。
却见他刚才的酷厉阴寒突然不见,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原本用力想要掰开陆璇玑的手,也在瞬间放开力度,于是,用力的撕扯间接的变成了木然地慵揽她入怀。
“璇玑,你不要胡说。”
陆璇玑的脸闷在他的胸前,闻言,不安分的将头抬起来,这一次她的声音终于不再呜咽不成句,而是清晰的透出坚定。
“不,我没有胡说。真的都是我的错,璇玑愿一人承担所有。惟愿皇上与陆家百世交好,保我西凉基业不毁。”
他微蹙眉头,显然是在思索璇玑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良辰明白,不论这出闹剧多么荒诞,也无论陆璇玑为父亲遮掩的话有多肤浅禁不起推敲,在江上社稷之前,他最为依仗的还是陆家的势力,所以,“辰儿……”
那声辰儿叫的无奈却又怨懑,良辰抬头,问,“所以,臣女不能再追究这件事对我、对白家带来的影响,不然就罔顾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周护,是吗?”
无人答话。
冷冷的对上陌易唐的瞳眸,良辰笑了,笑意却不抵眼底。
“陆相刚才还气势冲冲、口不择言的污蔑朝廷命官,怎么见皇上雷霆大怒,就嘴皮子一变成了慈父呢。而臣女的父亲若是给我出主意,就是祸乱宫闱,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