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殿内,陌易唐正在批阅奏折,自从太后出宫祈福,压在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虽乐见此景,却也分身乏术,只好将奏章带来储秀宫批阅,两不耽误。
良辰被打一事之后,他必须要做出荣宠璇玑的表象来,如此,陆家才会心无旁骛的为他办事。
白家手握兵权三十万,而且那些陈年的世家恩怨,白柏青与他都心知肚明。只有依仗陆家,才不至于朝纲失去重心。
如今,宫里的两个女人,便是白、陆两家较量的制高点。
想起白家,陌易唐又想起那个会做戏、会讨好、会敷衍的女子,仿佛自己不管怎么对她好,她的心仍是顽石一块,永远都无法融化一样。
禄升进来禀报的时候,陌易唐正张口等着璇玑掰的橘瓣,那样情深意切的情形,禄升看着都觉得黏糊。
“皇上,关鸠宫——”外面的守卫,请求觐见。
他吃橘瓣的动作一顿,未等禄升说完就作出回复,“不见。”
嘴角一热,他扭头,陆璇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将他嘴角一不小心溢出来的橘子汁水亲吻了去。
他一愣,只能呆怔的看着她樱红的唇。
脑中不知为何,窜入的是那晚将良辰按在梨花树干上亲吻的画面来,对于他的亲近,那个女人好像并不乐意,总是扭着身子想要抗拒,逃离。
“皇上,或许白姐姐是有急事呢?您怎么不见她呢。”璇玑微微侧身,唇角凝起一抹粲然的笑意,娇语向他。
“若是为了我,皇上大可不必有此顾虑,您看,我脸上的疤痕都快看不见了,哪能真嫉恨上白姐姐。”
“还是璇玑识大体。”陌易唐伸手一捞,将她拥入怀中,头也不抬的交代禄升,“让她进来。”
璇玑有些羞怯,推开的他的身子,端端正正依着他的身子坐好。
“她来了,你就不跟朕亲热了,还说不是吃味。”他修长的手指,蜻蜓点水的掠过她的鼻尖,那一瞬间描摹的亲昵甚是暧昧。
禄升出去一会,殿外传来脚步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仿佛一瞬间心跳的特别快了。
侍卫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这么一幕欲拒还迎的场面,顿时觉得自己押错了宝,替关鸠宫那位主子传话,万一惹的皇上龙颜大怒,几条命也不够砍的。
侍卫正天人交战,忐忑不安,行礼之后眼风偷偷瞄向主座上的陌易唐,就见他一脸寒霜。
陌易唐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失落,浅浅的,却震得他的心阵阵泛着凉意。
来的不是她!
就知道那个女人不会轻易低头,他早知道的不是么,那他又是在期待什么?
“朕让你看守关鸠宫,没事你乱跑什么。”陌易唐怒声质问,情绪有些外泄。
侍卫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心里不知道后悔多少遍了,却又不得不回答,“回禀皇上,关鸠宫的青芜姑娘说,想要宣太医。奴才奉皇上之命没有让她出殿,特来请示。”
想到那天她挥手就将太医呈上的药打落在地,他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倔脾气女人,一点都不识好歹。
“这样的小事,还来请示。”他啪的一声将奏章摔在案桌之上。“待罪之身,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宣不宣太医,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侍卫退下之后,陆璇玑推推了他的胳膊,“皇上,您不过去看看?白姐姐恐怕是心病,太医未必能医得了。”
“国务繁忙,都当朕闲的很?”他突然一站,璇玑依靠的力量消失,身子倒在榻上,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他冷毅的侧脸。
感觉到自己情绪过于外漏,他以手抵唇咳嗽一声,“禄升,回勤政殿,宣汪凌峰进宫面圣,东崖缔结盟约一事,朕要从长计议。”
说罢,大步离去。
璇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童玉见自己主子神思恍惚,挪动了脚步到跟前,“郡主,您满心里装的都是皇上,怎么能忍受的了他心里装个外人?依奴婢看,刚才郡主不该心软放那侍卫进来传话,您看,皇上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你懂什么。”璇玑厉声打断她的嚼舌根,“不放进来,他就不想了吗。”
“郡主息怒。”童玉不敢再说刺耳的话,“不过,她这样三番四次的折腾,皇上肯定会烦恼,相比之下,才会觉得郡主您最体贴。”
璇玑怅惘一叹,“皇上怎么会烦她。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哪个男人不喜欢。”
“郡主这次为何不一并除了白良辰,日后恐怕是祸患。”童玉到底是忠心护住,句句逆耳忠言。
“你以为我不想?”璇玑的声音有些疲累,仿佛经历了一场苦战,竟不复往日的醉人娇甜。
名正言顺的除去白良辰,只能假以他之手,那天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被他驳斥了回来。
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绝不会在陌易唐面前扮演妒妇。
所以,除去白良辰,还欠东风。
“郡主,白尚寝殿外求见。”小宫女急急进来请示。
白雪晴?
“让她进来。”
白雪晴进来之后,余光有些不自然的瞥向下人。
璇玑一抬手,“你们都下去。”
待下人都退去,璇玑才问,“好大的风把白尚寝都吹来了。”
她即使有些膈应白家的女儿,可却不能轻易得罪白雪晴,这人官拜宫中尚寝女官,日后进宫侍寝之事,还少不了白雪晴出力。
白雪晴开门见山,“郡主猜的没错,可不是给您送东风来的嘛。”说罢,将一旨黄绢呈到陆璇玑面前。
“有这个,可保秀选一事,无人能与郡主一争高下。”
陆璇玑将黄绢展开来看,唇角微抿,“皇上下令彻查白府失火一案?这跟本郡主有何关系。”
“郡主,您再细细看看。”白雪晴出言提醒,“这圣旨是从关鸠宫流出来的。”
陆璇玑仔细看了半晌,脸色突然一变。
白雪晴知她看出了端倪,一抹艳丽的笑容在眼睛里慢慢化来。
陆璇玑颤着手将圣旨阖上,放于身旁,端起身旁案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说,“你呢,你要什么?除去一个狼,再招一个虎豹,这种事,我可不做。”
“郡主放心,雪晴不图君王恩宠。”她上前一步,伏在郡主耳边低语几句,然后迅速退开,仔细观察陆璇玑的表情。
璇玑眉毛紧拧,也是一脸犹疑的看着白雪晴,就在白雪晴以为这出买卖注定要谈崩的时候,陆璇玑眼神凌厉起来,如同渗入刺骨的冰渣子。
她声音也是极细极细的,听在白雪晴耳里,甚至有些模糊,“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我治得了她,自然也治得了你。”
已入夏初,常有阵雨。
陌易唐坐在勤政殿内,听着疾风劲雨拍打窗户上的啪啪声,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汪凌峰正在指着军事占位图,侃侃而谈东崖这次过来的目的,一抬头就见陌易唐望着窗户出神,脸色的表情也变幻莫测,加上阴郁的天色,更显的他的心思深沉难猜。
“皇上,皇上——”没反应,汪凌峰加大声音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句。“皇上,您说东崖这次会派谁来议和?”
声音大的,惊的陌易唐一诧,回过头来例行公事般的说,“就按你说的办。”
见陌凌峰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又问,“还有什么事?”
大殿静谧了一会儿,汪凌峰开口,“若是皇上没有特别交代,臣就按照原定计划办了。”
陌易唐心不在焉的颔首点头,汪凌峰只得跪安离去,离去前别有深意的那一眼,让陌易唐如坐针毡。
他刚只是在想白良辰脸上的伤没好呢,还是没好呢,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突然就要宣太医了呢。
是他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忧虑里,还是他那个表弟心思周密发现了什么。
陌易唐感觉有些挫败,拾起案桌上的奏章埋头批阅起来,企图麻痹自己不该存在的旖旎之思。
可有些事,一旦萌芽,就如同细雨润大地,无声无息中开始生根发芽,等到发现的时候,局势已经控制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