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被人跟踪,陆远兮第一时间便在脑海搜罗何人会将手段动到自己自己身上,思前想后,他远赴东崖经年,又才回帝都,结识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他平日里待人醒来温和,鲜少见罪于人,除了陌家那对兄妹,再找不出旁人来。
在这样的密切监视下,陆远兮放弃了暗中派遣人马打探良辰的消息。
莫说他与良辰这事,已经被陌笑之怀疑,若是陌易唐凭借手段证实了自己的秀女是臣子日思夜想的人儿,加之陆家对他的种种的刁难,陆远兮只怕那个新帝只会更加深对陆家的戒备与敌意。
退一步说,陌易唐若是仅仅怀疑,还未证实,陆远兮更应该放弃布插在暗处打探消息的暗部,所以,时至今日宫里也只传出一些道听途说的不痛不痒的事。
譬如良辰为何那个帝君推入水中,譬如陌笑之为何送东西给良辰。
陆远兮正在这样错综复杂的消息中,推算可能出现的状况,便听见砰的一声。
“二少爷……二少爷……”丫鬟翠玉似野兔子一般蹭的一下撞开别院木门,涨红了一张脸,额头还隐隐带着汗珠子,“二少爷,大事不好了啊。”
翠玉原本并非他别院里的丫头,按照大房的意思,陆璇玑被太后接入宫里抚养,陆府不养闲人,便将原来陆璇玑身边伺候着的翠玉,打发到他这别院来伺候。
当真是拨来伺候他的?
陆远兮不禁回想起大房将翠玉强行塞到别院的情形,那架势跟打劫没什么两样。
他远去东崖经年,本以为回来后翠玉已经不在别院,却没想到还是老样子,此刻他倒想听听翠玉口中的到底是何大事,能让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丫鬟到他这儿来呼救。
“什么事,这样急?”陆远兮起身,将手里的经书放下,又将衣服整了整,“别急,慢慢说。”
陆府有严格规定,凡事都不准疾跑,没了规矩,是故翠玉一路只能疾走,到了别院,听了他的话,堪堪稳住身子,拍着胸脯平复气息后,咽了一口气才将话说出来。
“二夫人和夫人打起来了。”
翠玉口中的夫人,正是陆府当家主母季晨敏,亦是陆仲民的正室,陆璇玑、陆远鸿的生母。而二夫人则是陆远兮的生母宋明月。
陆远兮眼神一冷,“这事是怎么回事?”
边问边套上外衫,往外走。
翠玉终于完全缓过来了气息,“时值仲夏,府内蚊虫众多,已经接二连三有家丁被蚊虫叮咬之后,发生红肿的炎症,郎中说是府的飞虫滋生病菌所致,夫人便带人在灭蚊虫。”
陆远兮皱眉,“她灭蚊虫,好端端的怎么会跟别院扯上?”
翠玉有些跟不上他的大步流星,又不能疾跑,只好竞走,气息又急了起来,“奴婢也不清楚。奴婢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别院的侍卫说,二夫人原本在厨房熬制消热解暑的绿豆粥,没料到夫人来别院,没有请安还是怎么的,夫人便将二夫人种植在中庭的一片绿豆都给拔了。”
“她撒惯了威风,以为别院也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了?”陆远兮与生母宋明月的别院都是在陆府的最后面,相隔并不远,还没说几句话,两人已经到了宋明月的别院门前。
入目便是季晨敏指挥着家丁,“那边的都拔了。一株都不要留。”
而她的生母宋明月则被两个丫鬟架着胳膊,罚站在一旁,脚下倒着一个瓷口大碗,隐约还可见几粒子绿豆的踪影,想来应该是听见动静,急匆匆的从厨房端着熬制的绿豆汤,出来便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制服。
宋明月眼睁睁看着她亲手种下去的绿豆,被一株一株的铲除,那绿油油的叶子印着午后刺眼的阳光,折射到眼里成了最无奈的消亡,还有一颗颗饱满的绿豆,蹦出来被家丁肆意的踩踏,终被踩入泥土里。
陆远兮见此情形,一拳砸上漆红的木门上。
砸门的声响太大,季晨敏吓了大跳,陆远兮松开拳头,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季晨敏才找回神思,用拔高的音调配着微挑的眉毛,有些不屑的开口,“远兮没出门啊。”
说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喔,我差点忘了,那件事传出来,公主都没脸见人了,又怎么会再昭你入宫叙旧。”
季晨敏不明当日种种,一直以为公主自尽未遂当真是被璇玑散播的流言所致,一想到陆远兮成为准驸马的事情黄了,季晨敏就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陆远兮双手攥成拳头,目眦俱裂,宋明月见到这个情形,大声吼了他一声,“远兮,不得对夫人无礼。”
季晨敏像似被他冷狠的表情吓着了,愣了愣才讷讷应声,“老爷可是在家里的。”
“灭蚊虫?恩?”碍于宋明月在场,陆远兮压住动手的打算。
“府内又不是缺你们母子两一口粮食,需要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季晨敏梗着脖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
见她如此,下一刻陆远兮看着一地被铲除的绿豆苗子,反而笑了。
“若是我没记错,他跟我一样,仲夏时节最喜这绿豆凉汤。”
季晨敏在他带着笑意的面容里,渐渐变了脸色,只见陆远兮极快的靠近自己。
“那要不要请他来评评理。看看这茬子到底是谁理亏?”陆远兮说着,便要呵斥家丁,大有要今日定要将陆仲民请来,非要评出个子丑演卯来不可的架势。
“你……”季晨敏气结,她出自商贾之家,并没有极其好的涵养,十六岁那年依着媒妁之言父母做主嫁给陆仲民,一直跟着他的升官发财而荣耀一生。
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大概就是这样门当户对的指腹为婚的姻缘,注定是没有很好的感情基础,当她的丈夫在她的刁蛮撒泼下,渐渐爱上她的贴身侍女宋明月,变成了她这一生最不顺利的转折点。
陆远兮这样说,摆明了是要她难堪,季晨敏没有那么好的素养,瞪圆了一双美目,却略显狰狞,“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有脸将这件事宣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