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旁的小草被我们粗暴地践踏之后,却在我们身后散发出了阵阵香气。
8月的一天,我从城市来到乡下。在一片即将开发的土地上,站着几个男人。其中的一个指着满地的青草和小花说,把这些野花野草都铲了吧。
其实,站在大自然的角度看,从来就没有什么野花野草。无论长在哪里,无论有用无用,它们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谓野花野草,包括所谓益虫害虫,不过是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而发出的言论,体现了人的傲慢及其价值观的功利性。
因为视其为野花野草,所以在铲除它们的时候,人仿佛既不需怀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更无须心存任何的愧疚之感。但是,那些被我们铲除的野花野草,却在我们的身后散发出了一片一片的香气。
这就是宽恕。常常是这样。当路旁的小草被我们粗暴地践踏之后,却在我们身后散发出了阵阵清香。就比如今天早晨,太阳还没出来,小区的园丁就开始修剪草地了。在他锋利的割草机下,翠绿的结缕草一株一株、一排一排地倒在了地上。然而,就在它们倒下的刹那,却散发出了一种迷人的清香。在清晨的凉风中,这清香像薄雾一样飘散开去。所以,我虽站在8层楼的窗口,却也闻到了那清新的香气。这也是宽恕。
但需说明的是:宽恕并不是抹去那件事,也不是忘却,而是停止仇恨,放下仇恨。亦即:虽然我的仇恨是正当的,但我放下了;即便我的仇恨是正当的,我也放下了。我铭记,但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救赎。因为作恶本身(成为恶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幸,而且是一种巨大的无止境的不幸。同时,我宽恕,乃是因为我要做自由人,而不是奴隶。
有人说不知悔改的人,是不应该宽恕的。但是,如果非得对方悔改我才宽恕的话,那么,我就不仅被他伤害,还被他宰制了。当我被他宰制时,我就成了仇恨的奴隶,我就无自由也无喜悦,我就跟他一样不幸了。为了不被他宰制,为了避免跟他一样不幸,我选择宽恕。
所以,就跟这小草的清香一样,真正的宽恕一定是柔和的、体恤的;真正的宽恕者一定是质朴的,谦逊的。他不因宽恕而自我感动,也不因宽恕而高高在上,自以为义。
万物皆我师南非前总统曼德拉曾被监禁在罗宾岛的一间黑牢里,长达18年之久。当他终于走出黑牢时,他选择了宽恕。他说:“我不会忘记,但我可以宽恕。”“如果我不宽恕,我就仍被囚禁在那间牢房里。”图图大主教则说:“主动宽恕,意味着你是自由的。”确然如此。因为宽恕是宽恕者自己的事,是宽恕者自己给予自己的一种释放,一种安息,一种自由。至于对方是否忏悔、是否道歉,乃至是否请求宽恕,与宽恕者其实是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