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小心,朱小朵的左臂被深深割了一刀,衣衫顿时破开,血肉清晰可见。
握住月弯刀的筱君情绪越发激动,挥来挥去地指着她,用手中的刀恐嚇道,“你休想带走依郞哥哥,退开,退开……”那刀刃上有森冷寒光,亦有一滴滴甩落下来的殷红血渍。
她一边哭着,一边恐嚇,握住月弯刀的手忍不住颤抖,索性用双手捧紧它,眉头忽而一蹙,竟然毫无预料的晕倒在地。
手里的刀直落在娇瘦的身旁,而她俨然不知所觉。急忙抱紧她的北域女仆人在她脸上拍了又拍,唤了又唤,她仍紧紧闭着眼,“公主,公主,你别吓人,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
北域男仆人亦是自乱了阵脚,急忙望了望这人又望那人,声声哀求着大家求救。
陆远之只是给采青使了个眼神,便见采青蹲下身替筱君粗略地把了一下脉,起身时说,“你们公主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心过渡,加之气急攻心,才会突然晕阙,等她睡一会儿,就会好过来的。”
而此时,朱小朵的左臂鲜血直流,止也止不住。
直至自在猛然想起,神秘人曾留了一瓶奇药,连陆远之胸前的剑伤都治好了,便急急从包袱里翻出来,替她包扎好,细问了几声疼不疼,见朱小朵安然摇头,这才宽了心。
后半夜,朱小朵再无睡意,哄睡了两个孩子,一直守在已经被平躺放下来的静歌身边。
他沉沉地睡着,之前脸上的那些黑线与乌血在他安静下来后,一瞬间就消失了。那些游走的黑色虫子,似乎就是北域仆人嘴里所说的蛊毒。它们像是深深藏在他身体里的无数吸血的生物,一旦苏醒,只会又咬又啃。但是等它们都又睡着了,静歌又变成了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凄凉的夜色就那样灰暗地映在他的刀削般消瘦的脸上,依稀可见着曾经的英姿飒爽与俊郞容颜。两片薄唇时而轻轻抿了抿,然后又相安无事地继续睡着。
一想到他如此温润的容颜,却只不过是靠一种续命蛊来维持的,三年后内的某一天,他会突然变成一具尸体。朱小朵的心就有一种刀铰般的痛。
三年!
三年……
这三年里且不说他能否恢复记忆,只是他遭受蛊毒折磨,便叫人肝肠寸断。
声边忽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你还没睡啊?”侧头一看,原来是双眸清亮的陆远之,可清晰地看见他眼里写满心事,一样是久睡无眠,所以才会起了身,又陪她坐在身边吧。
她轻轻眨眼笑了笑,“睡不着。”
陆远之伸了伸脚,双手垂在膝前,视线落在她的左臂上又迅速收回,满眸关切地轻问着,“还疼吗?”
她抿唇一笑,“早不疼了。”
见她话语简短心事重重,他突然兴致盎然地建议道,“不如我们去漠北打听打听,谁能解这个续命蛊。之前我还是商人身分,一直走南闯北,就知道北域是一个人人都会施蛊的国家。所以不敢轻易踏足北域,那里一直没有我的根基。既然有人下蛊,就一定会有解的办法。我看这北域公主在蛊术上,也只是初出茅庐,没有什么功底。说不定会有高人可以解了静歌身上的蛊毒。”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地望着她。
朱小朵沉默不答,虽是轻轻笑着,笑容却极其悲凉,似乎早就没有了信心一般,连笑也笑得垂头丧气的。
三月前,静歌就已是一具死尸了。
就算真的找到这续命蛊的传人,也救不了静歌的性命了吧。
一具死尸,能让他活过来,再续命三年,已经是万幸了。
见她神思恍惚,眉眼里掩着深深的哀愁,凄凉得能让这盛夏里的青葱绿树一瞬间就落叶漫天。他越发不忍心,望着她望去的方向,视见一片可见曙光的天际,殷切道,“朵朵,我们要有信心。我们对蛊毒尚不了解,说不定北域真的藏着高人,可以救静歌性命。我愿意陪你一起去找……”
语毕,回眸无比轻柔,无比诚挚地望定她,又道,“朵朵,别灰心。”
她含眸一笑,随意地将头靠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枕着。
没有静思公主之前,靠着他的肩很安稳。
现在靠着,亦很安稳。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曙光乍现的天际,心也微微有了希望,“我们一路去漠北。静歌一定会有救的。远之,谢谢你!”
他轻轻揽着她的肩,微笑着,“我说了,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第一缕晨光洒在山头时,朱小朵忽而从浅浅的睡意中惊醒,这才发觉她一起枕着陆远之的肩,而陆远之却一直未眠。急忙抬头,刚要解释什么,静歌皱眉皱得厉害,手指猛地翘动,她急急俯下身望着他,替他掩了掩手上的衣衫,又握紧他的手,轻问,“静歌,你哪里不舒服吗?”
缓缓睁眼的静歌乍一看是她,眉头皱得更紧。
她的脸上盛着兴高采烈的笑意,情不自禁道,“静歌,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静歌脸色阴沉,缓缓起身,将搭在他身上的女人衣衫抛开,皱眉道,“怎么是你,筱君呢?”
闻言,朱小朵脸上的笑意忽而僵住,猛然查觉原来他还在失忆起间,根本不喜欢她硬冠给他的“静歌”身份,这才木若呆鸡似地握紧手中的衣衫,紧紧握着,又咬了咬唇,才道,“筱君姑娘还在睡呢。”
说话的席间,已见静歌起了身,一双红黑相间的马靴渐行渐远,最后停在筱君身前,朝两个仆人询问一番。谁也不愿说昨儿夜半时发生的事。他脱下身上外罩的袿子,细心地搭在筱君身上,眉眼间露着安心的笑意,又替她掩了掩衣衫,朝两个仆人说的话,无非都是关心筱君的。
朱小朵心在痛,左臂的伤口亦在拉扯般地痛,缓缓扶上去,落寞地望着他熟悉而又疏离的身影--静歌,你余下的时间能否记起我,我们又能否如你所说执手到老,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