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朵的手像泥鳅一般自他掌心里滑了出来,随之起身,急急退步,只道,“臣妾不冷!”
脸上的神情,依旧淡如一派水墨画,没有一丝色彩,死寂、死寂的。
陆远之的双手僵住,缓缓垂到身体两侧。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说的便是他们这般的相处方式吧。
朵朵啊,朵朵,你到底还是把我从心里彻底地挤了出去,只容得下那个成了亡国君,连你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完颜静歌。
陆远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一阵一阵的巨痛。
倘若换个位置,当初受到威胁的人是完颜静歌,他难道就不会用取另一个女子的性命的方式,而去保住朵朵的性命吗?只有至蠢至傻的人,才会以命换命。
如果连人都死了,还何谈给她幸福?
他的眼里哀愁与痛恨遍生,望定朱小朵,森冷道,“你不必臣妾自居,何必非要弄得这般见外?我要的不是一个皇后,而是知根知底,互相嘘寒问暖的妻子。”
朱小朵垂着头,睫羽之下的双眸异常灰寂,“臣妾一定会好生照顾皇上,尽到臣妾该尽的本分。”
陆远之将双手负在身后,骤然冷笑,“也罢,你时刻以臣妾自居,也好记住自己的身分。虽也是皇后,却只是我陆远之的女人。既然是我的女人,那就直接告诉你一些事情。”
她垂首不语,静静聆听。
只从他冰凉的语声中,听出一些矜骄来,“想知道入夜时,完颜静歌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微微抬眸,眼里含了针尖麦芒,“你说好了要给我三天时间,却急着想看到我向你求饶的模样,你才觉得痛快,所以你在粥里喂了毒,静歌的伤势才会突然加重,吐了一地的鲜血。他喝了你送来的粥,快要将肺腑都一并吐出来了,他有多痛苦,你可知道?你当真是心狠手辣,用这种方式来逼我。”
她终于明白了,越发将他看得透彻。
陆远之重新坐回那张椅子上,一派悠然自得,“喂什么毒?粥里若是有毒,早将他毒死了。我纵然卑鄙,也不必如此不守承诺。是你自己挺不过三天时间,急着要来求我的。我可没做什么?也许是他命短,挺不过三天吧。他所说的爱你至死不渝,也都不过随口说说。给不了你一个安定的生活,他拿什么来爱你。你可知道,夜里我送粥汤去阁楼时,他都对我说了什么吗?”
朱小朵目不斜视地盯着他那张一脸嘲讽笑意的脸,越发生出恨来,漠然握紧了拳,“臣妾既然已经答应留在你身边,你又何必要煞费苦心地调拨臣妾与西琰皇帝之间的关系呢?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磨灭他在臣妾心中的好。即使你要调拨,也是徒劳。”
陆远之随意拿过一把大刀,在青石地面是一左一右地划过。
尖刃与石板两相碰撞,发如哧哧声响,尤是刺耳。
朱小朵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听他十分不满地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决无二心吗?是不是需要朕将派去抢救西琰皇帝的御医与问剑将军撤回来,你才肯对朕服服贴贴的?”
她心中恼羞交迸,却不得不咬牙隐忍,漫声说:“你需要的只是服服贴贴,是吗?那臣妾遵命便是。臣妾已经是你掌心里的蚂蚁,你只需轻轻一捏,就可以捏住我的命脉,臣妾又怎敢不从?皇上要臣妾如何服侍你,是今晚就侍寝吗?不管怎样,臣妾都会从了你。”只是,再也不会将心交付。
她这具躯体,早已如空壳,现今她连静歌也一并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保守保留的?
只要她所爱的人安好活着,他愿意牺牲一切。
曲意承欢,谁又不懂呢?
从她嘴角微微地划过一丝冷笑,她要的不只这些,而是报复。一场阴谋开始在她心中滋生--史上尚有武则天,她朱小朵何不能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胜利者?
有了仇恨,什么事情也不足以让人惧怕。
她笑得越发镇定。
他从她的双眸里洞察出一切恨意,恼羞成怒地起身,摔了手中的大刀,一把拧起她胸前的衣襟。
朱小朵抬头望去,只从他愤怒的的瞳仁中看见自己满脸轻慢的笑意,“臣妾愿意服服贴贴侍候皇上,皇上为何还要动怒?”
她笑得悲凉孤寂。
他越发动怒,“朱小朵,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让你亲自偿试到当初我的身不由己,你为何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取静思公主,不正是像你今日答应回到我身边一样无奈吗?同样是身不由己,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理所当然,而在我那里就是错上加错呢?”
朱小朵抬眸看他,眼里冰凉如水,“臣妾不曾埋怨过皇上,又何来原谅。更何况,皇上你是真龙天子,你高高在上,你龙恩浩荡,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埋怨于你?”
陆远之一把松开她,她踉跄退步,站稳身子后脸上依旧盛着悲凉又轻慢地笑意。
他大怒,吼道,“赵燕将军,将完颜静歌余下的死党全部剿杀,不给他们留一滴点活路。让完颜静歌永无翻身之日。”
心中怒气不减,又捏紧拳头,用力捶向坚硬的城墙墙壁。
她毫不理会,目光淡然地望着他疯魔般的举动,越发嘲笑。
陆远之收回手,拳头上鲜血淋淋,怒目含视而来,“朱小朵,你和完颜静歌所谓的至死不渝,便是这般经不起风霜。他夜里来求我,要我赐你一碗忘情水,要亲眼看着你将他忘记。他甘愿自己心爱的女子把自己忘记,这就是所谓的爱你吗?”
闻言,朱小朵心里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