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之萧喉一哽,紧束的铠甲被全身怒气绷得更紧,似乎随时都会被心中郁结的恶气给撑裂开来。
他屏住呼吸,只道:“那我不打扰你了,只要你能好好善待自己便好。”
她望定他又一次冷笑。
这明亮而又冰凉的目光将他的心冻结成冰。
他听她理所当然地笑道:“我当然会好好善待自己,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那就好……”他微弱地说着,不由垂了眸。
朱小朵冷漠淡然地回道:“慢走,不送。”
陆远之艰难抬步,每走一步都有如踩在刀尖上,那么刺痛。
他回到自己的帐营,十四郞一脸严肃地望向他,急急禀报说:“东家,镇安王好生凶猛,一下子连根拔了我们安插在西琰军队中所有的内应。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我们竟然联系不上任何一个内应。”
陆远之绕过书桌,坐向雕花复繁的太师椅上,不由挑起眉逼问,“当真联系不上任何一个内应?”
十四郞一脸沉郁,目中忧心忡忡,“今儿一大早,天不见亮,我们的兵将齐齐出操,便在营外见了十余具尸体。我急急赶去一看,才发现这十余具尸体生前全是我们安插在西琰大军的细作,他们虽是直接与七皇子交洽,但七皇子死的时候太突然,并不可能揭发他们的身分。镇安王能在短短一日之内把我们的内应连根拔起,可见他的情报网不容忽视。”
陆远之始终沉着气,缓缓道:“既然他发现了奸细存在,他大可以装作毫不知情,以向我军传递假的军情,以牙还牙报复于我。他不必杀了这十余名细作,将尸体摆在我的军营近处。他这们做,是在向我赤裸裸地挑战。”
十四郞冷冷嗤鼻,“镇安王好生张狂,也不看看他已经连连败北,全军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主力,还敢和东家你叫阵。”
陆远之左臂一抬,沉稳威严地说道:“不。完颜静歌被称为战神,当之不愧。他如此叫阵,说明他胸有成竹。之前他连连败北,全是因为七皇子是我们的内应,传导给他错误的军情,误导了他的抉择。如今,我们的内应已全部被他连根拔起,现在两军对阵,凭的就是各自的真本事了。”
书桌上的一方青铜暖炉散着明晃晃的炭火,映在他刀削的俊面上,越发衬出他的心思慎密。
他高深莫测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缓了良久才道:“行军作战,不就是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吗?如今,我们的眼睛被完颜静歌挖了,就更加得处处小心行事。”
十四郞思索片刻,矜持道:“那又怎样。东家难道你忘了,我们有八十万大军,还怕镇安王他区区十五万人马吗?”
陆远之目色一暗,不由说:“行军作战最忌讳的便是过于轻敌,狂妄自大。八十万大军又能怎样?要想打赢这场战急,贵在智取。如果用兵无方,只会兵败如山倒。”
十四郞依旧不服,“可是镇安王想用区区十五万人马歼灭我八十万大军,不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陆远之的眉蹙得紧紧的,“我们的优势在于人数为多。可完颜静歌擅长战术。十五万战胜八十万,并不是不可能。我曾阅读过西琰国的史书,书上有记载镇安王年方十六的时候,便以四千轻骑歼灭了南疆十万劲敌。可想而知,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用兵高手。我们切不可小瞧了他,凡是都得处处谨慎为妙。”
十四郞终于有了信服的理由,不由唏嘘,“四千人歼灭十万南疆劲敌?”
陆远之点了点头,慎重道:“千真万确。完颜静歌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用兵高手。他的骁勇善战,在这方圆之内,怕是无人能比。更何况,他带的军队都有军魂。若不然,七皇子也不可能死在他的剑下。”
十四郞点点头道:“那我们当真要小心这个镇安王为妙。”
陆远之坐直身躯,双手在火炉前来回取暖。
他一呼吸,便白气升腾,“上一次我特意嘱咐你密造的火药,你都办妥了吗?”
十四郞离着书桌一米远距离,呼吸说话间依是白气升腾,“东家吩咐的事,十四郞又怎敢怠慢。只是没有东家在场亲自指导,场子里制造火药的工人们速度较慢,反反复复地试工,造出来的火药泰半数都作了废,能用的毕竟不多。所以第一批运到军营的火药,数量有限。”
陆远之见他一身哆嗦,特意吩咐道:“冷就靠近些取取暖,跟了我这么久,不必太拘谨。”
十四郞靠近暖炉,会心一笑,“谢谢东家。”
陆远之一边取暖,一边问道:“已运到军营的火药有多少?”
十四郞依言回禀,“不多,只有两百扎。”
陆远之沉默着,心中思量片刻,沉声说:“暂时够用了,但还得吩咐场子里的工人加紧制造。”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精通孙子兵法,论起用兵和战术也在完颜静歌之下,唯一能取胜的,便是他从家乡带来的技术了。
十四郞点头道:“东家放心,我已经安排了近两倍的人力加速制造火药。火药的威力简直可以开山霹石,东家的脑子真是好使。”
他一阵自嘲,“哪里又是我自己发明的,我明明是盗用他人的劳动成果。”
十四郞不由挑眉,“盗用?难不成火药已经问世已久?为何十四郞从不知晓。”
陆远之不知从何向十四郞解释起,只好自嘲一笑,再不话语。
良久后,他唏嘘地叹一口气,沉沉说道:“脑子再好使又有什么用?我多想从来没有和朵朵来过这里。如果不是这个封建社会,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