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哦……原来如此!看来这天尹朝的皇帝脑子还挺开化,这个规定不是和自己那个年代的什么“省厅开放日”云云有的一拼嘛!
“威——武——”
衙门里的布置跟齐羽在电视上见的大致相同,可能真实的还要再气派一点。中间的水泥地面已经被磨得微微泛光。地上,背对着人群跪着四个人,这四个人身前的位置上摆着一具担架,用白布遮着,隐约渗着几摊血迹,想必白布下面是一具尸体。
见到府尹从内室步出,正襟危坐于堂前,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击鼓者何人?”惊堂木一拍,这位身宽体胖的官老爷便拿起架子,大吆一声。
“回老爷的话,小的刘二,正是方才的击鼓人。”说话的是一位老者,须发尽白,但声音铿锵有力,想必老人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你要状告何人?”府尹一捋长须,一双丹凤眼含威不露。
“老朽要状告他!”老爷子伸手指向跪在他左侧的一个年轻公子,义愤填膺。“此人顽劣不堪,先是调戏我家孙女,后因为有人路见不平出手阻止,就和人家大打出手,最后竟将人杀害……”果然,老人右侧跪着一个仍在瑟瑟发抖的女子,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她的身量不过刚刚及笄,凌乱的发丝、满面的泪痕和红肿的双眼下是稍有几分姿色的清丽容颜。至于那具尸体,不用说,肯定就是老汉口里舍生取义的“英雄”了。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年轻公子不待老者把话说完,就哭天喊地起来。
“咳咳,被告,报上你的名氏。”府尹将身子微微探前,打量起这个面熟的年轻人。
“回大人,本大爷……哦不,在下沉修远,当朝宰相沉元卓正是家父。”这是聪明人的聪明之举,在局势还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时,报上显赫的家世,绝对是一步妙棋!
沉大人的儿子?人人皆知,沉元卓与原配感情甚好,并未纳妾,而他的正室所出仅有一女……不过,早些年曾听说沉宰相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小童,爱之甚深,视如己出……原来如此!
府尹大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般庆幸自己没有酿成大错。
难怪看这个年轻人眼熟,去年宰相大人五十大寿曾邀自己过府,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男子不正是现在堂下跪着的年轻公子吗?宰相是什么人?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要是惹恼了他,纯粹是不想再在官场混了。如果趁这个机会,卖沉大人点面子,以后仕途……啧啧,真是前途无量了!
喜上眉梢,刚欲开口,却迎上了数十双审视的目光,吓得胖府尹连忙坐好,收起刚才的表情,严肃的抿抿嘴,来遮盖刚刚的失态。
不好!这沉公子千不该万不该,今天惹是生非。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呢!这该如何替他开脱罪名?
故作铁面无私。“哼!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你只是朝臣之子!本官问你,老叟所言是否属实?沉修远你可知罪?”
“冤枉啊大人,小的真的没有杀人啊!”
“大胆刁民!本官面前竟敢口出狂言!没有杀人?那地上的死者是何人所为?”
“你、你……”沉修远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以为搬出义父可以镇住他,没想到这厮竟然不卖宰相面子,回去一定要在爹面前替他好好“美言”几句。可他却不知道,胖府尹现在肚子里也是苦水直流啊。
“你什么你!来人啊,大刑伺候,打到他说实话为止!”左右各出来一位衙役,将他放倒,抡起结实的木棒,重重落下——“我说,我说,大人,不要打我,我什么都招……”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不顾气节,刚才的神气哪去了?
“很好!”见他这么说,胖府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快屏退属下。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那是何人所为?”
“是他!”沉修远眸光一闪,用手指向在自己左边跪着的中年男子。
“我?”中年男子闻言惊慌失措,用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头,脸上的神情错愕不已。
“你是何人?”
听到大人问话,那人也不敢怠慢,连忙低头跪好,强作镇定,恭恭敬敬的答道:“小的是沉公子的随从,也是沉府的二管家。”
“你家公子说这人是你杀的,是否属实?”
管家不敢言语,偷偷望向自己的主子,见他的眼神冷冽,心底苦笑……只好一口应下:“是……人是小人杀的……”只要是有心人,仔细听听,不难听出话语中的战战兢兢和强忍住的悲戚。
齐羽当然就是那个有心人。
见管家肯招供,府尹和沉修远都长舒一口气。
见主子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管家有再多的委屈和不甘也只好咽回肚子里。当替罪羊,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每次沉修远在外面惹了事,都先赖到自己头上,好逃过牢狱之灾,最后再由宰相大人私下解决,把自己解救出来。因为有这等“护驾之功”,这么些年来他的家人也还真的处处备受照顾。
可是……这次不一样,小少爷越来越过分,竟然弄出人命……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了……管家把心一横,别无他求,只要沉家人能善待自己的妻小,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大胆狂徒,天子脚下,岂容你目无王法?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打入死牢,听候发落!”府尹心情大爽。
“大人,管家是冤枉的,人不是他杀的,老朽亲眼所见是沉少爷……”
“住口!老人家本官判案岂有不公?罪名他已经认了,你还在这疯言疯语什么?依本官看,倒是你年迈眼花看走眼了吧!”恶哼一声,用力再拍惊堂木——“啪——”
“退堂!”人已起身要走。
“且慢!”一声娇喝从人群中传出。齐羽奋力从人海中挣扎出来,走进大堂。
呀呀呸的!这叫什么事?看来朝朝代代都有这么俗烂的“民事纠纷”“刑事纠纷”?这些情节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样的,曾经以为电视剧都是瞎拍的,父母官不会这么无情,世界上也没有这么混蛋的纨绔子弟。可穿到古代后,她才逐渐见识到,原来每朝每代,每时每刻都会发生这么俗套的故事啊。
“你是何人?”府尹虽然心虚,但见来者是个女子,也就没有放在眼里。任她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作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你必须重审!”话落,人已走到府尹面前,怒目相向,一双杏目此刻不再含情脉脉,而是迸发出刺骨的寒箭!
府尹在这样怒意目光的肆虐下,竟感到有些退却,眼前这个女子仿佛可以凌驾一切之上!
“大……大胆刁民!你这是干扰朝廷命官办案,你……你该当何罪?”
“又是这句台词……老头,你累不累?”围观的群众听到这话,已经有不少人难以抑制的狂笑起来。
“你……”府尹面露囧色,愤怒的看看人群,又狠狠地瞪著她,羞得面红耳赤,狗急跳墙之下——“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女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看她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冰冷威严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后响起,人们很自觉的分成两排站好,中间空出一个过道,只见说话的男人越走越近……
胖府尹眯起眼睛望向门口的男子,一脸愤然。由于是逆光,他只能看清一个黑乎乎的轮廓,并不能分辨出来者的相貌。待他走近,才一脸惊愕,腿一软,“噗通”跪地上了……
“下官……见、见过……清王爷。”此刻府尹的态度与先前乃是天壤之别,周围了老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低呼和嘲笑声此起彼伏。
顾晔清没有理会,绕过跪在地上的他,直奔齐羽面前,轻笑。
“羽儿想如何?”
齐羽淡定的看着他,看见他眼底全无嘲弄,有的只是信任和赞许,信心大增。
“我看这个知府大人不会审案,不如……由我来替他审,怎么样?”
语出,又引起一片哗然。胖府尹左右为难,想要拒绝却实在无颜开口。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顾晔清的眼睛,他能感到背后一直有一对锐利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在自己的背脊毫不手软的划出一道道血印。这个女人和王爷是什么关系无人知晓,但一定很重要,他还是小心为妙,不要招惹的好。
百姓们都很好奇女人“当官”会怎么样,因此,拥护的声音也愈大。
齐羽感激的冲门口的群众笑笑,再得意的看向顾晔清。顾晔清也只是淡淡的笑笑,最后,宠溺的点点头。
如获至宝,齐羽兴高采烈的坐到官椅上,掸掸身上的尘土,又把顾晔清安排到了师爷的位置上。有模有样的学着当官的一拍惊堂木。
“啪——”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再说那么多废话,省去不少套路,她直奔主题。
“管家,本……我问你,你确定是你自己杀了人吗?”
管家一惊,蓦地抬起头对上了齐羽饱含深意的目光,心底一沉,不自然的低下头,“是的,人是小的杀的,与我家公子无关。”
呵呵,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奴才忠心护主的说辞,只是苦于没有任何物证。
心中有底,齐羽并不着急。她又转向刘老伯,亲切的问道:“老伯,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讲一遍吗?我只听你亲眼看到的那部分。”
听到这个女娃娃这么说,老大爷心里也好受许多,于是,他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盘托出:他和孙女是外乡人,流落京城靠孙女卖艺勉强糊口,今天在酒楼,他孙女唱的小曲又博得满堂彩,在座的各位都给了不少赏钱,等收到沉公子那一桌时,他不给钱也就罢了,竟然看小姑娘长的有几分姿色,就当众毛手毛脚起来,小姑娘大声呼救,奈何他的家奴太厉害,客人们无一上前搭救,纷纷落荒而逃,而老伯也被打伤在地,挣脱不开。沉修远就像一头禽兽,光天化日之下就撕破了他孙女的衣衫……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突然闪进一位侠士,与沉家的家奴拼杀起来,侠士武艺不错,那些家奴很快败下阵来,眼看就轮到沉修远,可就在这时,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趁大侠无法分身,从后面一刀暗算了他……
见说者声泪俱下,外面也隐约响起妇孺的一片唏嘘之声。
齐羽把目光投向沉修远,以为他多少会有点愧疚,肯没想到他脸上竟然写满不耐烦和不屑,竟然还敢反咬一口,说刘二说的都是骗人的,在背后捅人一刀的是管家不是自己。真真气人!她真想一掌拍死他!
齐羽又重新望向管家,决定动之以情。
“这位大哥一定成家了吧,可有孩子?”
管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只好如实答道:“小的已有妻小,一个大女儿刚刚六岁,上个月贱内又为家里添了一个小子。”
齐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凝固,语气不再和善,指责道:“大哥好狠的心,家里妻儿都这么小,你怎么舍得就这么弃他们于不顾,以后若遭人欺负,谁来保护他们孤儿寡母的?”
经她这么一质问,外面的老百姓也都纷纷响应,指责起这个没责任心的男人。
“我没有!”管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飞快的抛出另一个问题,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管家突然醒悟过来,她是故意用激将法,企图套出自己的实话。
一边是至亲至爱的家人,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这个世上为什么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任他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愁红了眼眶。
“说下去!‘不是’什么?”齐羽仿佛看到曙光,眼神殷切。
管家不敢抬头,微微侧脸望了望少爷,见他也在看自己,不住的对自己使眼色,样子很着急。强逼回呼之欲出的男儿泪,他故作镇定道:“没有什么,人是我杀的,理应受罚。”
丫丫的。这人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吗?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看来她不用点手段,是搞不定这个笨蛋的!他以为他替主人死,人家就会感激他吗?不会!在沉修远眼里,他不过是一条狗,这只死了,马上就有另一只新的补上。
“来人啊,给我大刑伺候——”这叫先礼后兵!
这女官要动刑,大伙心里都捏了一把汗。顾晔清也很好奇,不免担心的咳嗽两声示意她注意分寸。
根据齐羽吩咐,刑具被抬了上来。没有看见常见的老虎凳什么的,大厅的最左侧摆上一张钉床,用一块白布盖上,但还是清晰可见那一根一根,直立冲天的尖锐。最右侧架上一口锅,不知要干什么。
齐羽没有立刻对他用刑,而是——请来了一尊佛像。
在封建社会,佛祖是世人崇拜的对象,没有人不相信佛祖的意思,所以,她只好投其所好,请佛祖来陪她一起演一出戏。
见她跪地参拜佛像,众人也都纷纷效仿。齐羽向佛祖行了大礼之后,虔诚的说道:“我佛慈悲,信徒齐羽今日在佛祖面前审理此案,动刑乃是迫不得已,请求神灵保佑:说实话者可免皮肉之苦,说谎话者……”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应经很明了。
再拜了几下,她才起身。
“管家,刘老爷子,你们俩说的谁真谁假,一试便知,佛祖会保佑说实话的人。”她语气笃定,胜券在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