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嗒嗒、嗒嗒……
一下一下,都敲在齐羽心上。
谈判时候,有个心理战术,谁越沉得住气,谁越可能大获全胜。
可她现在拿什么为自己辩白,人心向背不言而喻,她对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世一无所知。
“妈妈,如果您遇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也会像女儿这样绝望无助?不,您是那样富有智慧的人,一定知道怎样应对。那就请您在天上保佑女儿吧。我已经死了一次,好不容易重燃生活的希望,可现在他们连我最后的避风港都要夺走,今后还让我何去何从呢?”齐羽在心里默默的想。
沉寂的时间太长,底下已经断断续续有窃窃私语的了。
“我说二小姐怎么长成这副模样,和咱们老爷一点都不像,原来不是齐家的血脉啊。想来,咱们老爷的多么仪表堂堂,怎么也不会生出这么一个丑女儿。”
“就是,我早就说过,怎么看她都不像主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卑贱气,原来是小夫人从外面偷汉子得来的野种,哈哈。”
“什么小夫人?她哪配当夫人?”
“嘿嘿,就是就是。”
“你们给我住口!”一向冷静的齐羽突然大声呵斥,眼里噙满泪水。大家被震到,愣愣的,好久没有缓回神。
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母亲,“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叫你家小姐出来!”顾晔清一边大步往里闯,一边还大声吩咐下人。“齐羽,你给我出来,谁让你没经过允许就偷跑出……”一只脚刚迈入大厅,就看见一群人将一个女子围在正中央,面带不善。
而那女子,就是齐羽。
顾晔清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因为,此刻的齐羽,脸上再无往日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怨恨和恐惧。这种表情瞬间深深扎在他心上,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剜掉一块肉一样痛。
“你……你怎么了?”他担心的问她。
齐羽看见突然出现的顾晔清,倔强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的倾尽而出。
他慌了,束手无措的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一咬牙,不顾旁人的眼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任她的泪尽情洒在自己心口,也不要让别人看到她的无助……
顾晔清眉头紧锁,怜惜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她苍白的脸颊还留着隐隐的泪痕,就算在梦里还是忧伤的模样,让人心疼。
齐羽哭到筋疲力尽,竟然倒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将她打横抱起,送入后面的厢房。
不忍再打扰她,他转身出去。轻轻的替她掩上房门,他眼中的阴鸷更浓……
“本王凭什么要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他声音冷得让人看不到光明。
他脚边不远处,跪了一地的人,没有人敢抬头,有不少已经瑟瑟发抖了。
“王爷……若是不信老奴的话,可以自己去调查。”那个嬷嬷仍然发挥不怕死的精神,哆哆嗦嗦把话抖落出来。
自己查?哼,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是那么轻易查得出的?这个奴才必定是吃定自己无从下手,才敢如此放肆。
“是,本王是无从查证。那你们也得先给本王一个合情合理的证据。”
“王爷,咱们说话也并不是毫无依据的,虽然老爷不在了,无法告诉大家真相,但是凭谁稍微一思考,都可以了然啊。”真有不怕死的,另一个嬷嬷也站出来说话,“大家都知道二小姐原先在府里不受重视的事,试想一下,如果是亲生骨肉,哪个当爹的会虐待自己的女儿?所以,没有别的能更好的解释了,唯一的答案,就是二小姐并非齐家人。”
语罢,周围人纷纷点头附和,称言之有理。
顾晔清半眯起鹰眸,犀利的扫视众人。在场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寂静。寂静。
静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言之有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是大赦天下的免死金牌,人群里有几个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顾晔清的目光很快的锁定了那几人,他是习武之人,听觉要比一般人灵敏许多。
“王爷,小姐是被冤枉的。您不要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周福实在气不过,他为齐羽感到悲哀,府里的下人欺负她,连她的夫君也……
“你是谁?”不知为何,他对于这个男人对她的过度关心有些反感和不爽。但也庆幸她的王妃身边还有个忠心不二的人。
“小的是府里的管家周福”
“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呆在府里了。”语气霸道不容还口,“齐老爷,您不介意本王干涉您的家务事吧?”
“不敢当。王爷英明,有您做主,小人放心。”他会介意?他巴不得赶快把这个眼中钉拔除呢。
“那好。既然齐家已经由您当家,那本王就不便久留,先携王妃告辞了,好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打理家务事。”顾晔清嘴角扯出一丝谦和的弧度,眼底却笑意全无。“小卓子,去请你家王妃出来。”
“告辞。”
“王爷小心,恕不远送。”
“你轰走了周大哥?”
面对她的质问,他眉头一皱。周大哥?好亲切的称呼。
语气难免酸酸的,“你一会儿一个‘哈大哥’,一会儿又一个‘周大哥’,我看你这个女人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妇德何在?
“你胡说什么?周大哥是我的恩人,从小处处庇护我,才让我得以有今日,而你,我的夫君,却亲手将他扫地出门,你这是要让世人说我恩将仇报!”
原来是青梅竹马!
“本王确实是将你宠坏了!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本王说话!”她和他印象中的最初的那个她,已经完全背道而驰,是那个男人改变了她?还是,她本来性情就是如此?
齐羽暗恼。宠坏了?他有宠过自己吗?笑话!
“女人,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忍耐力。我的原则还是那么简单,我不许我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太过亲密!”
“你……”
“小卓子,派人看好王妃,这次再出差池,一个个提头来见!”他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连他也不相信自己……
齐羽无奈的苦笑,这种事情怎么能谈得上相信不相信?不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吗……
“齐老爷,不喜欢本府的酒菜?”顾晔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双鹰目含威不露。
“啊?不,不会。”听见顾晔清的声音,三叔猛的从不安的沉思中醒来。对于顾晔清突然的盛情邀请,他不得不深思究竟。
“今日请您过府主要是感谢您没有当众太责难王妃。”语气淡淡的,但也听不出什么虚情假意。
没有当众责难?三叔脸羞红,他当众给齐羽难堪,还可以叫“没有责难”吗?
“不不不,是小人当日没有把话说清楚。王爷,虽然王妃经查证并非我齐家后代,可是,从小也是生活在这里,也为我们齐家做了不少事情,小的这次来虽然是要收回当家人的权利,但并无将她逐出的意思。”昨晚,他精明的夫人已经将利害关系与他细说了一遍,如果能继续利用齐羽再和清王爷攀升关系,那绝对是锦上添花。
“我看就不必了,本王并不看重王妃的家世如何,本王偌大的清王府并不需要借助女方的力量才能强盛吧?”他的语气生硬,没有刚刚的温和,绝对是在斥责“齐三叔”对他的轻视。
三叔当然听明白了这层意思,连忙从座上起身又跪下谢罪,心中还不断责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小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王爷饶恕。”这个时候谁还在乎能不能继续和王府攀关系,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顾晔清一反常态,突然笑了。“本王当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起来说话吧。”
齐三叔不敢再重提旧话,战战兢兢的坐好,神经一直紧绷,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伴君如伴虎,所言极是啊。
顾晔清没有再说话,而是遣来一群舞姬,为宴席助兴。
齐三叔的紧张感逐渐被歌舞消融……
这样平和的月色,却迎来了最不平静的夜晚……
“叩叩。”
在房里焦急不安又举手无措的齐羽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是秀儿吗?”她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口里问道。
门开了——“你——”门外站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原本无须惊奇,她是秋菊,齐羽认得她。只是,这个时候她出现在这里,着实让她不解。现在她的身份是清王妃,而非胡公子,只好装作不认识。“你是谁?”
秋菊倒也不客气,似乎是常来这里的熟客,没等主人请,兀自的进屋坐在椅子上。
“我叫秋菊。”看来她没眼花。
齐羽有些尴尬的和不明所以,按理说自己和她不认识吧?也不可能招惹她啊。为什么她觉得秋菊对她有敌意呢?难道……因为她倾慕顾晔清?
掩上房门,她走到秋菊对面坐下。
“原来是秋菊姑娘,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人儿。”她客气的赞美。“不知这么晚了,您过府是为了何事?”
秋菊对这样的赞美不以为然,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她的美貌?
“是王爷请我来的。”她淡淡的试探,眼光在齐羽身上流转。
“既然是王爷的客人,您为何不去前面找他?”
齐羽的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秋菊心里没了底,这个女人是木头吗?怎么会没反应?她应该要嫉妒、生气才对啊!
“王爷屈尊降贵请小女子帮忙,还说事成之后会还我一个天大人情,王妃难道不好奇吗?”她决定把话再说的暧昧一点。
“既然是王爷的事,我也不便多问。”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个秋菊真的是顾晔清金屋藏得那个“娇”。
“你!”秋菊有点恼了,但很快理智下来。“我想请问王妃,可曾认识一位姓胡的公子?”
齐羽一怔,但立刻恢复神色,“不认识。”
她的慌乱,虽然只有短短一闪而逝,但还是让秋菊看了个清清楚楚。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齐羽果然和胡公子关系不一般。
今天,清王爷突然派人捎信给她,说是要借几名机灵点的女子,帮他完成一件“大事”。她将人领来了,自己便在园里闲逛。无意中看到了那天在街上把胡公子从自己身边唤走的小丫鬟。她一眼就将她认出,悄悄跟在她身后,没想到竟然来到了清王妃的住处!
“王妃还是想好了再回答吧。免得落下口舌。”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今天来势汹汹,就是兴师问罪来的吗?一会儿顾晔清,一会儿胡公子。
“作为清王爷的‘好朋友’,”她暧昧一笑,“我想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已经嫁人的女子还是要遵从妇德为妙,莫要再与其他男子来往。”她口气酸酸的。
齐羽心中暗笑。原来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小儿女情长,才来冲自己泄恨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呼……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她想象力还蛮丰富的,竟然以为自己和胡公子有一腿,孰不知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秋菊见自己的话,齐羽根本不为所动,气鼓鼓的走了出去。而就在她走出房间之前,窗外,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奔向偏院。
黑衣人闪进一间屋子,跪倒在一个年轻女子身后。那女子没有回头,不耐烦的问:“这次听到什么了?”
“回夫人的话,这次,是真的找到对您有利的东西了——王妃竟然背着王爷与小白脸私会!”
与此同时,在齐家后院的某个阴暗角落里——“银子我已经给过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中年妇人很紧张的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嬷嬷说,虽然此处无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不安的扫视四周,生怕有人突然出现发现自己。
“你是给过了,可是现在看来,我对你的帮助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么少。”老嬷嬷的口气也很尖利。
“你还嫌少?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你怎么能反悔?”
“我不是反悔,而是……你应该明白,是我的帮助才让你们能回到齐家,舒舒服服的当老爷、夫人。若不是有我,您没光是想从那小贱人手里捞到一文钱,都比登天还难。然而,现在你却拥有整个齐家,这一千两银子和齐家丰厚的家产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你!真是怕了你了,那你说,你还想要多少?”三婶更加烦躁。
嬷嬷伸出五个指头。
“五千两?你疯了!”三婶大呼,她出身地主之家,也算有一定见识。十八年前在三叔落魄逃于村子后,委身与他结为连理。可这十八年来,他们总共也没花过五千两银子啊。
嬷嬷摇摇头,诡秘一笑。
“不是五千两。是五万两!”
“五万两?”三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不可能!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给你?就算有,都给你了,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哼,夫人,这齐家在全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绣庄逾百个,最小的一家商号每年都可以进账几万两银子。老奴要的这点银子,还不是您抠抠牙缝就能掉出来的?”
三婶可不管齐家到底有多富裕,总共有多少银子,说她出身寒颤也好,小农意识也罢,总之,这银子对她来说都是好的,一丝一厘她都舍不得给外人。五万两!这是在放她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