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撇撇嘴,不以为然的看着他的反应。什么嘛?想笑就笑好了,干嘛这么藏着掖着,不怕憋死人啊!
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浑浊,透着疑惑和玩味,那眼神太热烈,太直接,看得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禁打一个寒颤,“喂,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知不知道这让我很不舒服!”
可能是就着酒劲,他没有发现她今晚的“失常”——从他进门,她就没有对他用过敬语。
“为什么?”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不满,仍然盯着她,嘴里轻声呢喃。
“你说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要是你?”眼皮好重,他今天真的太累了,又喝了那么多酒,睡意很快袭来。
“喂,你说什么?我不懂,唉……你睡着了吗?”
齐羽失笑,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又滑至额头,想要替他抚平深皱的眉心。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在梦里都不得安宁?
一股怜惜之意,油然而生。
目光流转,他手中紧握之物引起了她的注意。轻轻取出,一看,竟是——龙凤配环!
她讶然。
这对玉佩她认得,这是“那个男人”在一次拍卖会上所得,之后当作情人节的礼物赠与她,她拿着凤,他收着龙,龙腾凤舞,天赐良缘。为了爱情,她小小的迷信着,把所有对未来海枯石烂的执着寄于此,希望这对小小的玉佩可以玉成他们的爱情。
穿越之日,她就发现自己身上还佩戴此物,心中颇为诧异,难道,她带着这块玉佩一起穿越了吗?可“招亲”之后,玉佩不翼而飞,恰逢她也正想与过去一刀两段,便没有去找,而今日,竟然在她的夫君手中又重新看见此物,同时,还有另一块“龙环”也呈现在她眼前,这怎么能不叫她诧异!
那本是该带在“他”身上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出现?
她有些迷惑了,静静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眼神变得复杂。
两个相貌相同的男子,两个同叫顾晔清的男子,两个同样拥有“龙环”的男子,却是两个性情截然不同的人。
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难道爱情,真的有前世今生之说?
目光再次停留在男人孩童般干净的面庞,在心底轻问自己:就算你可以接受他,那他会考虑接受你吗?
内心是纠结的,这问题太让人匪夷所思,自己要接受他?让他接受自己?
不!
她终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应该是自己太迷信吧……
窗外小雨绵绵,这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天色微暗,漫天的乌云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渐浓,让人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辰。
顾晔清从睡意中缓缓醒来,只感到头痛欲裂,用手轻揉太阳穴,睁开眼睛,怔怔的呆住。
这不是他的房间!再仔细一看,这里竟是他和她的新房,可从新婚之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进这里一步了。
他怎么会在这?
顾晔清努力的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昨日,他接到来报,南方叛军作乱,皇上命令王将军带兵前去剿灭乱党,这势必要影响到计划的进程,而且,这个时候,民间发生暴动事件,对整个计划来说无疑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有可能整件事情,要因此从长计议。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白费了?心中愁苦难眠,便自斟自饮,想不到竟然喝醉了。
好像……他喝醉了就在外面的院子里溜达,淋了一身雨,再然后……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再之后,他干了什么?他和她说过什么话?他怎么会宿在这里?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醒了?”
他抬头,看着一身素衣的她,从门外走了进来。心中疑惑,却实在拉不下脸先张口询问她,只是死死瞪着她。
看见他的表情,她就猜到他心底的不安,好啊,你等着我说,我就偏不说,今儿个就逗逗你,谁让你平日那么爱耍酷!
于是,她掩嘴偷笑。
看见她笑,他果真慌了。“喂,臭丫头,你……你笑什么?”说这话时,连底气都不足。
“我?我在笑某个人昨晚的表现……”她顿了一下,转过脸看他,看见他明明是急于知道答案的表情,却在接触自己目光时慌乱的藏起,不免又笑了起来。
他更急了,“你笑什么?不许笑了!昨晚,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表现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又心虚的补上一句:“很失态吗?”
她的一句话让他跌落谷底。
“岂止是失态。”
“什么?”他张大嘴巴。
“简直是滑稽至极,竟然跟个孩子似的耍起赖皮,非让人哄着才肯罢休。”她继续说道,仍不忘故意偷笑几声给他听。
“你……你胡说!”他矢口否认,不愿相信,却羞得满脸通红。
“我胡说?满屋子的丫鬟都看着呢,不信,王爷可以自己找人问问。看看是不是我胡说?”
“我……本王才不会做如此无聊之事。”他窘得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假装很平静。
“咦?不对啊。王爷怎么会如此着急‘某个人’的事?不会是做贼心虚吧?臣妾可不记得自己刚刚有指明这个人是谁啊。王爷不会是不打自招了吧?”她调侃的笑了。
“你胡说什么!本王哪有关心?你爱说谁就说谁,与本王何干?”他起身绕过她,站到她身后的位置,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闪烁不定的神色。
“好好好,王爷既然不关心,那妾身就不说了。”这话虽是谦卑顺从,可从她嘴里说出,怎么都让人感觉带着那么一种迁就的意味,仿佛她此刻面对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夫君,而是在哄一个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这是刚沏好的参茶,王爷昨晚醉酒,又淋了雨,想必现在定是着了风寒,头痛难忍,嗓子干涩吧,趁热把它喝下,驱驱寒才是正经事。”
顾晔清咽了咽唾沫,果然,连嗓子也干涩的发痛,眼睛望着那碗参茶,又看了看那个女人“亲切”的笑容,恶狠狠的抛下一句“不需要”,转身便走了。
齐羽追到门口,笑盈盈的冲着他的背影“关心的”大喊,“王爷,外面寒气重,莫要再淋雨,小心身子。”
顾晔清闻声,后背一僵,拳头握紧,脸上表情已然抓狂,突然停下脚步,转而向大雨中走去……
百花楼的顶楼里,一缕缕青烟从香鼎中徐徐升起,弥漫在四周,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乌云总算散去,天气初晴,午后的阳光如期而至,透过窗柩,暖暖洒进屋里,落了软塌上这个懒洋洋的男人一身。
此刻,他眼睛半眯,专心的听着身边女子为他抚琴。曲终,仍感余音绕梁,环耳不散。
很难得的,他伸出大掌轻拍几下,赞叹道:“好,好曲子。几日不见,没想到秋菊你的琴技竟然增进这么多!”
她冲他莞尔一笑,红唇轻启:“王爷过奖了,不过是先生教得好,否则,以秋菊的水平,哪可能进步得这么快?对了,听说您新婚,这几日不在家中拥着娇妻甜言蜜意,跑来我这干什么?不拍你的王妃生气吗?”
他跳过她的问题,似是不经意又透着些许根本不感兴趣之意,说道:“嬷嬷给你请了新的琴师?”
她摇摇头,“不,是我自己拜的老师。”她明白,他是不想说。也对,他的婚事,她早有耳闻,新娘子如此不堪,怎么配得上他如此这般的天之骄子呢?来找她,本就是为了放松,还提那劳什子干嘛!
不过,当他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出现在她面前时,还真是把她吓了一跳。明明知道外面在下雨,却不撑伞,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幸好,她这还存着几套他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这不,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哦?”他这个语调,一般都表示来了兴趣,“你如何认得如此高人?我给你请的已经是这京城最具盛名的琴师了。”
“说起这个,倒还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她坐到他身旁的软凳上,一双秋目如水,“那胡公子本是来百花楼听曲的,后来无意中,秋菊发现他竟是个高人,所以忍不住要拜他为师。”她寥寥数语带过此事,对于中间发生的小插曲绝口不提。
他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哈哈大笑。
她不解,嗔道:“你笑什么?”
他止住笑,看着她,“好一个‘无意中’,只怕你是将所有心思都花在制造这样一个‘无意’上了吧。”说完,又哈哈笑起来。
秋菊的脸“唰”一下红了,连忙把头低下,掩住娇羞,嘴上却不松口:“人家哪有?真的是为了提高琴技才认识了先生,再说,我们姐妹数人都在先生门下学习,”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又急忙低下头,绞着裙摆,不好意思的迟迟开口:“姐妹们个个生的国色天香,其中还不乏名门闺秀,富家千金,那胡公子……怎么可能注意到人家。”话已至此,她的声音已经细如蚊鸣。
顾晔清瞧着她的模样,又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对于她的话,却不以为然。这能住在百花楼二层之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名门之后,甚至不少女子都是朝中显贵的掌上明珠,送入这风尘之地卖艺不卖身,看中的就是,历年来,皇家选秀会从这里优先。而这秋菊姑娘,正是江南富商,冯有才的爱女。
“哎呀,你这人,真是坏死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小手捂住红透的面颊,起身跑到窗边,背对着不敢再看他。
“好,本王不笑了,不过本王好奇,此人有何出众之处,让我们的花魁娘子一见倾心?”他果真敛起笑意。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秋菊也说不清楚到底胡公子哪里好,也许是哪里都好吧!若说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公子,秋菊也已阅过无数,可是,像胡公子那样气质出众的还真是凤毛麟角。若说喜欢他什么,那可真是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在秋菊心里,胡公子一直是最‘特别’的。”
“最‘特别’的?这词倒来的蹊跷,让本王也跟着好奇,你说的这人,究竟是怎么个‘特别’法儿?”
她抿唇,略略思忖,“秋菊欣赏胡公子胆识过人,佩服他学识渊博,他时而很理性,时而又很知性,他是谦谦君子,为人真切,光明磊落,却没有平常人家男子那般自以为是,他很会设身处地的为我们女子着想。他教导:女子者,莫要工于心计,而要工于言辩。既要端庄温婉,又不可没有独立的头脑,一味依附男子。”
“这真是他亲口所说?”
“如假包换。怎么?王爷也被他的言行吓到了吗?其实,我们姐妹几个,起初听到这样的话也真的被吓个不轻。可是细细琢磨起来,却真是字字玑珠。现在想想,那过去十几年,竟然是白活了,所以现在开始,我们女儿家也要活的灵动,为自己而活才行!”
“哼,我看你们都是被他洗脑了。这哪里是我堂堂男儿该说的话!”他负手而立,声音因为恼怒而没有温度。
以前,若是看见他这样,她定是会谨小慎微,顺着他的心意,不再争执,可是如今,她见多识广后,不吐难快,不甘再臣服于男子的淫威之下。
“这正是胡公子的过人之处,他不似寻常男子那般自私自利,处处约束女子以求自身私利。自古就有花木兰替父出征的美谈,女儿家的机智神武可见一斑,谁说女子不如男?胡公子鼓励我们多习诸子百家之言,摒弃那束手束脚的《女儿经》,如此下去,我天尹朝必定人才广济,男儿女儿共同为国效力,届时,谁还敢觊觎我中原沃土?我天尹朝独霸之日,指日可待!”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秀才,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丫头竟然有高谈阔论、巧言夺辩的天赋呢?这该不是又是那个什么胡公子挖掘出来的?”若不是他以前就认识这丫头,了解她的本性,要不然,还真会以为这里出了个女中豪杰呢。
秋菊今日所言,句句在理,他心中有数。他也是个讲理之人,并没有那么冥顽不化,受封建教义佘毒。本不该恼的,只是男人嘛,难免自恃轻敌,受不了女孩子在他面前频频夸奖另一位男子的好。这是面子问题,与她的前卫思想无关。
他其实也很希望女儿家可以更有思想一点,他喜欢的女子,必定不能枯燥的像个木头,唯唯诺诺,不解风情。一定要和他志趣相投才好,他不反感女儿家伶牙俐齿,只要言之有理即可,相反他还很欣赏机智风趣、才思敏捷的女孩子。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影——他的王妃?
她才思敏捷,能言善辩?
他欣赏她?
不不不,他一定是疯了!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扫兴的女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