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睡了没?俺来找你商量点事。”
曰喜说这话时,声音极小,神情也是谨慎至极,以至于屋内的栾曰来只是听到了敲门声。
门很快就开了,接着,一个看上去有些伟岸的汉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作为鹰爪村的民兵连长,栾曰来是青年一辈中最具威望的人,人长得好看,又读过几天私塾,是村里除了思平外,最有学问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抗战时,他曾参加过战斗,实打实跟鬼子较量过。
单就这么一件事,没人不高看他一眼。
毫不客气地说,曰来如今在村里的威望,丝毫不比老一辈差。
这也是栾曰喜找他密谋的原因。
只要说动他一人,就等于说动全村人。
见人出来,曰喜连忙陪了个笑脸,说道:“三哥,没打扰你休息吧?”
栾曰来看着栾曰喜,有些不明就里。
说实话,他跟全村人一样,打心眼里不愿意待见栾曰喜这个懒汉,但出于是本家人,栾曰来也从未像别人一样说过栾曰喜一句难听的话,至多也就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几句为人的道理。
那些道理,是他当年从私塾中学到的,很受用。
可道理再好,碰上栾曰喜这个混人,那就是梁山上的军师,屁用没有。
久而久之,栾曰来也懒得再去说教这个出了伏的本家人。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多说没用,说不定还让人觉得多事。
栾曰来也没有再多想,直接问道:“有啥事?”
“呵呵,大事。”
曰喜搓了搓手,做贼似的瞅了眼身后,接着说道:“三哥,到屋里说,这事不能让别人听去了。”
带着一丝狐疑,曰来让出门口,等曰喜进门,他便也跟了过去,连门都没关。
到了屋里,曰喜跟嫂子打了招呼,便大刺刺地做到了板凳上。
曰来媳妇看到他,白眼一翻,去了里屋,进门还不忘刮自家男人一眼,怨气全写在了脸上。
对上自家婆姨的冷眼,曰来无奈地摸了摸下巴,心里微微有些急切,想着赶紧把栾曰喜打发走,好收拾收拾那个熊娘们。
这么多年了,家里谁做主,谁上谁下一点数都没有?
心中又是一燥,曰来看着慎而又慎的曰喜,开口道:“到底是啥事?”
“三哥,变天了。国家就要解放了,你这个民兵连长是不是也该行动一下,带着咱们这些穷人翻身了?”
话音一落,曰来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啥?”
曰喜见他这样,也不再卖关子:“现在全国都在打地主富农,俺想着,咱们是不是也该打倒栾老财,分了他家的地?咱们这些年没少供养这个老东西,如今,他儿子半死不活的回来了,他家那点气数也算到头了,咱们何不趁现在造他娘的反,杀了这个老东西,分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栾曰来当时就拍了桌子,怒喝道:“栾曰喜,放你娘的屁。你要是再敢说这些浑话,俺第一个抽死你。一口一个老东西,栾老财的,他是谁?你他娘爷爷辈的人。撇开别的不说,你就是这么对老一辈的?混蛋,还杀人分地,你杀一个试试?俺第一个毙了你。滚,俺要是再听到这话,有你好看。”
一边骂,曰来一边将栾曰喜推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门。
挨了一顿骂,还被人从家里赶出来,栾曰喜整个人都懵了。
愣了很久后,他眨了眨眼,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跟俺讲辈分,你配?他娘的,俺就不信,没你俺还干不成了。”
冷哼一声,惊吓未定的曰喜咬了咬牙,转身向家里走去。
栾曰来家里,汉子心里那点燥意全被怒火取代,一个人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
昌、思、曰、尚、兆、贻、庆,这不只是族谱上的辈分,更是生命的延续。
人要是连辈分都不分了,还能叫人?
时代是变了,可那些该有的传统,不能丢,为人之本,不可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