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至中途,楼上人顿足不已,杨乃暂停。
待顿足毕,复有醉酒客喊叫曰:“朝堂黑恶,人尽皆知!圣上式微,权臣当道!假以时日,仲颖可成!乱世既出,生灵涂炭,此何人之罪耶!此今上之罪也!”
此言纵不涉谋逆,亦确为大不敬。霎时一座皆惊,乃屏气凝神,细听其人之言。
无何,其人复大嗟叹,曰:“三公当朝,丞相形同虚设,吾辈胡以用为……”
李神捻须笑曰:“楼上之人,恐为当朝丞相王从连是也。”
炮固不识,犹自笑曰:“好一番针砭时弊,细说来,不过欲揽权耳!”
李神听得脚步声,谓炮曰:“慎言,慎言。”
未几,顾见一老者,为仆从搀扶,拾阶而下。炮心内轻之,双目炯炯,瞪视未休。其王从连视炮似不善,方欲发作,复见杨国维赫然在列,乃大骇。
自忖曰:昔有***者,酒后失言,为史官所闻,继而声名大臭,吾今日危矣!幸赖平日几分薄面,如早日辞去,或能保全身家性命。所以谓官道商途,不若改而从商,操办私塾,亦不可言不佳。
念及此处,足下生风,甩开仆从快步离去。
炮见此景,一番唏嘘。忽而起,向二人拜曰:“吾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小子前途未卜,不愿他日落得此番田地,乞望指点一二。”
李神思忖一二,曰:“诚如此言,则吾当作一问。愿扫天下乎?愿扫一室乎?”
官某插嘴曰:“欧先沐浴不勤,似无扫除之意。”
炮不喜,形于色,未发于声。
李神干笑几声,乃曰:“信如是,则可广泛交游,借贵人提携一二,想必前途无量。”
宴饮至此,不复酣畅,炮乃取十数蒸饼,颇见自斟自饮之意,李、杨二人见之,亦辞去。
良久,炮叹曰:“吾籍以纵横江湖者,乃大氯之能,绝非甚么贵人!”
复拍案而怒:“昔日葛剑雄于我生打压之意,今日观之,李神亦然!”
官某疑而问曰:“何处有沈亦然?”
炮益怒,不复言语,兀自大啖蒸饼不已。
旦日上朝,王从连以年老力竭为由,请辞去。归而操办私塾,一本万利,不数年而赚得良田千顷、牛马不计,此后话也。
旬余,乃拜新相,曰赵国第。新官上任,固革数人而提携数人,炮幸得间杂其中,令补理藩院行人司副,协办欧洲事务。
炮笑谓屈奇曰:“此则‘欧先’之由来乎!绝类‘弼马温’之说。”
屈奇不置可否。
及入职,炮目力所及大多为洋人,唯有一瘦小女官间杂其中,曰张晓菲者。其人俱以西语交流,炮不得其法。其张晓菲应付夷人,已然不暇,炮未能与之多言。
归而问于白丁。白丁随往去,亦摇头不已,曰:“欧洲之大,可称小中华也。吾不能明其人之言,恰似北人不能识南人之方言矣。”
炮且喜且悲,曰:“欧洲不佳。何如我天朝虽各有方言,亦有官话流传于世。然吾今日身居理藩院,为此事而不得上进,得无人所谓‘国强而我弱’之说也哉!真可悲也!”
未几,丁献策曰:“临机应变,能伸能缩,方为大丈夫。今处人下,胡不虚心而学,他日既识其字、断其文,则不复为吴下阿炮也!”
炮以为妙,细数其人,定计拜访某身长体瘦之人,曰提姆,自携束脩,雪夜叩门。
初,提姆不识,以为强盗。见束脩,复以为行贿,乃拒收。后炮明言相请,方得其法。然此人自言身长七尺,炮理解不能,细考之,悟为英尺。归而怒曰:“此筷子成精,不识我天朝教化,犹自作怪,真可诛也!”
话虽如此,炮心知良师难求,日日陪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