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世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很冷很冷。
很短暂的时候,可以让人忘记盛夏是怎样一种炙热,而白天又如何光明。
沈三犹豫了下,端着温玉檀金的托盘轻轻敲了下门。
门开了。
赵奚没骨头般靠在门上,盯了他三秒钟才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
又过了三秒钟。
阿奚意识终于回笼,半侧了下身说:“进。”
沈三端着托盘抬步进屋,面上一派淡然,内心:QAQ啊啊啊小公子真可爱!
赵奚近乎没怎么上过朝的。
先皇在世时还年龄尚小,再后要为母亲守孝。再之后好不容易立了功有机会了,他却不愿意以冠冕堂皇左右逢源的态度当官了。
南皇与丞相倒是觉得无所谓,就意思意思着替他谋了个闲散官职——不上朝、不管事,但可以领俸禄。
于是赵奚一天到晚潇潇洒洒,好不快活。
而那时的叶辞却不一样了——他是世子,顶着个官衔不得不每天凌晨三点去朝堂上晃悠。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于是他隔三差五的拉稀、跑肚、腹泻、流感、发热、头疼、抽筋、犯病……
还是赶上过节放假就能好的那种。
实在推不开就公然忤在朝堂上“闭目养神”,同七公主一左一右站着,左睡神、右觉皇,欠揍的很……
“公子,这是您的朝服……”沈三端着温玉檀金的托盘往他手边递了递。
赵奚勉强回过神来。
今天,他要去上朝。
唔,准确的来说也不能算是去上朝,是要被兴师问罪。
只是……他虽是伪造令牌、论罪当斩。可立的那些功劳又当如何结算呢?
功过相抵,能留下什么呢?
……或许与他而言,什么也留不下才是最好的结局。
赵奚又慢慢打了个哈欠,低头向托盘内看去:
正红色的世子服像旭日东升时的云霞,绵密细软,镀着金边;又像升腾而起的火焰,万物俱焚。
赵奚未被册封为世子。
但是,以他的身份穿皇子服不合适,将军的官服不合适,普通的云袍也不合适,总而言之,什么都不合适……
他似乎永远都处在一个令人尴尬的地位。
而权衡之下,只剩世子服。
只是……沈三攥着托盘的手有些紧,担忧着望向赵奚——
小公子讨厌红色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公子只是把衣服当成了衣服,然后稀松平常的换上了。
沈三怔了怔,还没缓过来就又见他高洁傲岸神圣不可侵犯的小公子不知从哪儿找了点白粉,乱七八糟的往脸上涂。
沈三:“?”
这是魂穿了?失忆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不至于吧就去走个过程而已啊……
他的小公子没管他。
只自顾自糊了自己一脸,再后起身出门:“走吧。”
沈三又被他那张从地底挖出来的死人脸的肤色震了震,连满脸的肥肉都处于呆滞状态,下意识跟着赵奚往外走,然后“哐”的一声,撞在了门边上。
半面墙都跟着抖了抖。
赵奚面无表情地回身看他。
沈三捂着自己的额头缓了缓,才温声问赵奚:“……您、您睡醒了吗?”
“……我很清醒。”
“那为什么……”要弄一个如此浮夸的造型?
沈三喉咙里的话百转千回,还是没敢问出口,眼神飘忽半晌,扫到了他腰间:
宽大的绯红衣衫被银色镂空腰带环住,勾勒出流畅精致的线条,腰间并无多余的饰物,仅仅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微坠下来,随着主人的转身浅浅摇晃。
“……您忘了佩戴软剑了。”沈三默默道。
“我知道。”
软剑内有空间,本身的防御力也不弱,但在京城,没有人能威胁到赵奚的安全。况且去上个朝也不需要带什么。
可,赵奚没有修为了。
而软剑还恰恰有屏蔽外界感知的功能。
若是不带,小公子丧失的修为又如何隐瞒?
他如是担忧着,却不料小公子笃定的道:“我知道。”
灯火阑珊处,赵奚是运筹帷幄的平静。
——他修为尽失,还不打算隐瞒。
脸上尽是虚脱的苍白,倘若看不见他眼底的神采,只是一个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单薄少年。
这惨简直卖的明明白白啊……
沈三抽了口气,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继而笑道:“那祝公子平安归来。”
“……”
赵奚没有回答,只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