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赵奚的佯装被俘是有所图谋,也无非是利益二字。只要我们所给予的能让南国满意,南国就会极力支持我们。”魏泽说完这番话,整个营帐里都静了静。
“您这不是……”卖国求荣吗?这人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国自古以来都是鱼米之乡,他们看不上魏国的米粮,也并非好战的民族,反倒偏安一隅,自然也不会想要魏国的土地。
子民、土地、米粮是一个国家的根基,除了这三样,我们无论给什么,又有何关系?”
众人怔住,沉默良久。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啊,可总觉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几日来殿下说的话,都是从大局出发考虑的,但怎么、又好像无意之间一直在维护赵奚似的。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
……
今天是个罕见的艳阳天,太阳疯狂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在秋意渐浓的时刻,拼命释放着最后的暑气。
魏泽掀开门帘迈入营帐,才终于隔绝了耀耀金乌。
帐内安置的冰系灵兽的晶核正丝丝袅袅的溢出白雾,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的午膳,香气填满了整个营帐。
然而,倚在床头看书的某人似乎不为所动。
魏泽抬步走了过去,俯身把赵奚握在手中的书轻轻抽了出来:“先吃饭吧。”
赵奚低低“唔”了声,慢腾腾的起身错开魏泽朝餐桌走去。
这几天他一直在用木系灵气温养赵奚的骨骼,赵奚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已经可以下地缓慢的移动几步了。从今天开始,也终于不用每顿饭都喝药粥了。
然而赵奚还板着他那张雷打不动的棺材脸,好像无论是对伤势的好坏还是饭菜的变化都漠不关心。
魏泽把书放在一旁,转身走过来,三分好笑又无奈的表情中还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纵容。
赵奚等魏泽坐过来之后,手法生疏的拿起筷子,去夹盘中的菜。
然后夹了一下,没夹住。又夹了一下,还没夹住。
赵奚:“……”
赵奚伤的那只手是左手,理论上来讲,他用右手夹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问题是,他是左撇子。
所以当那天那碗毒药端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就用左手接过来了,也正是因为用左手接过来了,才有那样的力度刚刚好的摔出去。然后左手扭了,然后不得不用右手吃饭。
赵奚默默地在心里推演完了全过程,目光从那块怎么也夹不起来的菜上移开,又望了望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昨天刚拆了夹板,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赵奚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继而给自己盛了碗粥,自顾自喝着。
他已足有半月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不表现出来想吃,不代表不想吃。
好好吃顿饭,明明是最微不足道的需求,但当知晓达不到的时候,还是会失落的。
可失落是没有用的情绪。赵奚垂眸,盖住了半分孩子气的难过。
魏泽低低叹了口气,握着公筷把那菜夹入赵奚的盘内,又递给赵奚一只木勺。
赵奚放下了碗,伸手接过,说:“谢谢。”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好像是他的错觉。
“你还想吃哪个菜?我给你夹。”他说,神色如常。
“……”赵奚张了张嘴,“不必”二字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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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魏泽处理他的公文,而赵奚把那本书翻开,接着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
窗口吹进来的风无端的有些燥,把放在他膝头的书吹翻了两页。
其实这几天魏泽与他的交流并不多。
他知道,那是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说话胸口会疼”。
他知道,他对他的好全都是有目的的,而他经历的多了,又怎么可能被唬住?
赵奚捏着书页的指尖泛白。
“殿下跟魏太子的关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好。”赵奚望向魏泽如是问道。
“……的确不怎么样。”魏泽答。
这一刻的两个人,撕开了表面的寒暄,又不知该露出如何的“真诚”模样。
那些外界所说的,他魏泽为魏太子鞍前马后、端茶倒水、被当马骑、当护盾的事,都是真的。
他伪装了十几年,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可是,狼终究是狼,狼子野心的狼。
赵奚勾唇,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是想通过魏泽试探下魏太子的态度。
但是吧,规划与实践总得有些出入。
沈家那则预言事关天下大势,是要与魏国的下一任国君谈的。
可下一任国君就在刚刚又不确定是谁了……
魏泽在魏太子身边苟了十几年,对魏太子的势力了如执掌,可人不在魏都。
魏太子得势,可身边又不知安插了魏泽多少的奸细,随时会反扑。
选择的确很难,可人心有偏袒。
“考虑考虑我吗?”魏泽揶揄。
赵奚慢慢道“好,我考虑考虑。”
魏泽愣住。
他明明知道,他这一番话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敷衍。可对上他的眼睛,他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他大概、是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