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指尖夹着一颗白子,慢吞吞放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响。
魏泽跟着落下一子。
两人下棋的路子都很温和,并没有分出胜负输赢的意思,只全当成了无聊时的消遣。
过了会儿,魏泽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会想这样一个问题——沈家和南国的立场并不完全一样,那么,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赵奚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过了会儿,从容反问:“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啊,为何只能在南国和沈家之间选择呢?”
“那你的立场是什么?”
赵奚抬眸看着魏泽,笑了笑道:“大抵是随心而行,问心无愧罢。”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
也是一个很具体的概念。
魏泽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漫无边际的问道:“你相信来世吗?”
——这是在试探着问沈家有无对轮回之说的记载了。
“沈家只是存在的久了些,又不是万能的创世神,关于今生来世的说法并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蛛丝马迹。”赵奚跟着落下一子,慢慢道:“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的。”
此时院外有喧嚣的爆竹声隐约传了进来,天光已经蒙蒙亮了。阿奚捧起茶杯,道:“我也会有许多无能为力的遗憾,只能通过对来世的念想来聊以慰藉。”
“可是我不信。”魏泽温声道:“所以我要拼尽一切的活着。去拥有还没有失去的。”
“世事纷杂变迁,各人有各人的信念,各人都会走不同的路,以不同的方式去诠释生命。”赵奚道:“信与不信,都是选择。倒也不是非要去争出个什么。”
魏泽“嗯”了声,道:“越接触你,我便越能意识到,我们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赵奚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的询问:“比如?”
“我想要长久的、更好的活着,而你更想要更好的死去。”魏泽缓缓落下一子,随后又将几粒白子捡起,放回阿奚手边的棋盒里。
珠玉碰撞间,流露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魏泽:“你好像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为了死得其所而行动着。”
“何以见得呢?”
魏泽:“四年前天下第一庄突然覆灭,随后被玄机阁接手。天下第一庄的人是你孤身一人去杀尽的,那时你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够活下来,对吗?”
“是。”
“三年前,你本想一个人去云淮守城,若非叶辞执意相陪,你在城上就会被乱箭射死,与西楚的军队同归于尽了,对吗?”
“是。”
“之前你将沈一沈二支开,又交代军队自行逃散,主动撞到魏军手上,若非我欲同南国联盟,你又会怎么做呢?”
赵奚没再说话。
“还有,你从南宜回来后,把那些莫须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叶辞撇的干干净净,是怎么想的呢?”
阿奚听他问完,又漫不经心的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魏泽却没看棋盘,望着赵奚,认真道:“那么,你以后还会做什么呢?”
阿奚所追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而死得其所也是问心无愧的一种。
赵奚不想飞升,不求长生,不慕名利,不贪富贵。究竟什么才能留得住他呢?
沈家势大,可纵使倾一族之力,防得住一个想死的人吗?
“……”
赵奚想了想,问:“你在担忧吗?还是难过了?”
魏泽没说话。
此时已经天光透亮了,朝霞明媚,天空如铺展开来的名家画卷,流云绵软可爱。
这个世界拥有万千景象,肮脏与瑰丽并存,朝霞与晚霞灿烂,怎么,留不住这样一个人呢。
魏泽恍惚片刻,垂下眼眸。
赵奚道:“我不是想死,只是将生死看的很淡罢了。既然有很多人曾为我牺牲,那我为何不能为众人贡献呢。”
魏泽蹙着眉,过了许久,仍不知该如何劝说。
赵奚就是赵奚,只会是这般选择。
就像他刚说的那样——“世事纷杂变迁,各人有各人的信念,各人都会走不同的路,以不同的方式去诠释生命。”
理解与不理解,都是选择。
最终,魏泽只是低声道:“你更适合生在盛世。”
“是吗?”赵奚道:“或许可以换上一种说法——我生在何时,何时便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