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走得很稳,甚至于不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与其说是魏泽带着他回帐子,不如说是他走在前,魏泽跟在他身后。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后,热闹的交谈声渐渐远去,赵奚蓦然停步,转过身来看向魏泽。
魏泽也望着他,温和问:“怎么了?”
小路两旁梅树种的很密,花枝叠着花枝,时不时有一阵风,吹下许多的花瓣来。
月光清冷,雪色洁白,星空澄澈,红梅荼蘼。
远景、近景和眼前人,叠在一起,美好的不似在人间。
而阿奚只是沉默。
魏泽上前两步,含笑问询道:“走吗?”
他回神,“嗯”了声,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帐子。
魏泽仍刻意落在他身后,怀着十足的耐心看顾着他,怕他摔倒。
一代帝王,耗费无数代价冒着巨大的风险,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为利益也不为子民,收敛了帝王的威势与煞气,只留温和。仅是为了陪阿奚两天,为了过一个不一样的年。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又或者这样说——世上唯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不值得也值得。
……
……
翌日。
赵奚睁开眼时,神情中还残留着难以形容的悲怆与苍白。
他神思不属的缓了半响,才从梦境中将情绪抽离。
“公子可是魇住了?”沈三站在床帐外担忧道:“您神魂本就脆弱,虽说现在已恢复了大半,但当年的病根到底还在,属下……”
沈三兀自劝了半晌,见自家公子一直低着头发呆,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收了声。
阿奚从前不是没做过噩梦,但似乎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过了会儿,沈三轻声劝道:“您梦着什么了?梦都是反的,公子不必过度忧心,左右有主子顶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有些忘了。”赵奚竭力回忆了许久,嗓音低哑道:“梦中,我好像在找什么人,必须要找到,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找谁?”
赵奚摇头。
“公子要好的朋友左右也不出几个,属下们帮您及时护着便是了,总归不会找不见的。”沈三边劝着,边倒了杯茶,撩开床幔递给赵奚。岔开话题道:“您昨晚说让属下们休几天假,我们商量了下,想着搞个轮休更妥当些,一共五十八人,这两天先拨出一半的人来放假,过两天另一半再放,公子觉得如何?”
阿奚捧着茶杯道:“说是让你们都休息就都休息罢。我此后几日就回相府过年了,不必顾及我。”
沈三愣了愣,问:“您不是嫌回京之后事儿太多,又是登门拜访的,又是邀您登门的,又是劝您入仕的,又是往您身上泼脏水的……不愿回去的吗?”
他略有些好笑,故意压低嗓音道:“所以我才要悄悄的回去啊,我不说你不说,沈家也没人说,那谁还知道我回去了?”
“!”
沈三一脸夸张的奉承:“此话有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公子恐怕是当初提出要来浮云观时,便已做好今日的打算了罢?不仅赏了梅,赢得了独一份的清净,还为日后的开脱作好了准备,好生英明啊!”
赵奚失笑:“倒也不至于。”
噩梦的话题就此两三句话便带过了,阿奚为着不让沈三担心,也不动声色的隐藏了自己的隐忧。
他前几日做的梦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这次呢?
而未来到底秉持着怎样一副狰狞的面孔,等待着他避无可避的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