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时,裴溪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翻着考研资料。
七月的北方虽炎热,盛在有风,她没有打开空调,而是将床边的窗推开,风吹起薄雾一样的白纱,轻飘飘,整个屋内似袅娜仙气。
窗边淡粉色的牵牛花顺着藤蔓盘绕着,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端,宁静祥和的幸福似梦幻。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俗人,享受琐碎恬和的时光,在此中感受寻找到幸福。
厨房中母亲烤箱里的曲奇滋滋作响,甜蜜的味道爬进房间。
裴母敲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杯牛奶:“看了一上午的书了,歇一会吧,考研的事不着急。”
裴溪放下手中的书,将母亲拽到床边坐下,伸手攀住她的肩膀,窝在怀里撒娇:“妈妈,中午我们做红烧肉吧。”
裴母掩不住眼中的笑意,抬手拍拍她的手:“好,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空气中流淌的幸福似酒,在岁月的沉淀中绵密悠长。
裴母有些感叹,曾经襁褓里那个离开她就会哭闹的女儿,如今已经同自己一般高了,心中欣喜又惆怅。
为人父母,看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总是忍不住欣慰的,可这成长意味着离开,每每想到心里总是忍不住有一丝感伤。
裴母将女儿的手放在手心:“等你读完研,就在本市找个喜欢的工作,再大一些时,带回来个心怡的男孩子,不要求家庭条件有多好,真心喜欢你待你好就成。隔壁的那栋别墅你爸一直没舍得卖,就打算着留给你做婚房呢。”
为人父母大抵如此,总是忍不住想要帮忙规划着一生,惟愿子女一生平安顺遂,无伤无痛。
即使或许平凡或许平庸,那便也没什么所谓。
裴溪并不是有野心的人,重来一世,她也不曾想过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在她心中,理想的人生大抵就如母亲所愿。
平凡自有平凡的可贵,这便是裴溪的生活之道。
而江以安,两个人四年之前便再也任何交集,曾经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里,裴溪一遍遍说服自己,他只是面前时的一个梦,可为什么心中那种不甘迟迟无法消弭。
商场里,裴溪站在三楼蛋糕店门口,那是曾经上一世此时打工的地方。
门口站了两个穿着蛋糕裙的迎宾,年轻可爱的模样。
楼下,大厅最中央依旧搭了个喜庆高大的展台,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裴溪低头望着展台上依旧活跃健谈的主持人,一幕幕都是那样的熟悉,她没有动,安静的站在那里,她在等。
在等那一个人。
《supper》响起,音乐轻快悦耳,在音乐声中,台上走上来几个少年,白色西装,如花美眷。
她看着队伍角落的他,面容如记忆中一般,惊艳与孤独在他身上相融,竟然如此和谐,让人移不开目光。
往日的岁月里,裴溪无数次想过,她对江以安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是爱么?可未免太过轻浮,她从未跟他面对面说话一句话,仅一面的惊鸿一瞥,就能称作爱么。
是怜悯?她自认性格遗传于裴母,性子温和疏离。对待家人爱人自然是无限柔情,细心周到。对待外人虽相处随和却漠不关心。
她清楚这个少年对自己而言格外与众不同,却看不透自己的心,时时困惑不知所措。
因为不懂,所以时时警告自己,万万不要与他牵扯过深,那是个光芒万丈的人,生来注定人生跌宕起伏,成就一段传奇。
那不是她所能驾驭匹配,所期望奢求的精彩。
那似烟花般绚烂的背后,是无尽的苍茫。
裴溪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摸着胸口中近似疯狂的跳动。那即将要把她淹没的悸动告诉她。
原来,对他从来都是爱。
她爱他。
从第一眼起那种爱就灌溉在了血液里,随着岁月一同生长。
可世上谁又如此,在懂得爱的瞬间,同时纷至沓来是绝望。
只因她经历过,亲眼目睹过,六年后,那个少年会亲手了结自己的姓名,不愿再栖息在令他伤痛的世界。
即使命运能重来一次,也不代表她可以摆脱人世间所有苦楚,生老病死爱憎离别,她一样都逃不开。
这些年里,她努力过好人生的同时,也在领悟活着的意义,明白即使苦痛却依旧要在其中找到幸福和快乐。
她能做到的,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躲避延长痛苦的来袭,可有些东西终究避无可避,例如他。
她众多苦难中让她最无法释怀无法拯救的存在。
只因,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曲毕,江以安轻喘着气从舞台走下,感觉到楼上有缕目光格外深沉,抬头,望见三楼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紧紧盯着自己。
奇怪的是,她在望着自己这个方向流泪,深情绝望哀痛。
江以安觉得有些可笑,圈里有一种狂热的粉丝,见到偶像真人时,会忍不住痛哭流涕,这很常见。
可从来没见过见到偶像时,哭的如此沉重,面色凝重的好像在给偶像上坟一样。
更何况,他们刚刚出道,名不见经传,哪里有粉丝。
保姆车停在后门,队员们一一坐上了车,江以安站在副驾驶门前,对坐在里面的女人:“袁姐,我有些事,不跟你们一起回酒店了。”
袁娅,云辰公司众多经济人种的其中一位,手中艺人多达六人,除了面前这四个,还有两个已经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二线演员。
平时忙的基本顾不上他们四人,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出商演,袁娅放心不下,挤出时间跟着他们。
袁娅看着江以安,并不担心这个平日听话顺从的他会出去做什么过格的事情,挥挥手,放行了。
商场门口等待客人的出租车不少,江以安轻松打到车,坐上去:“师傅,去西山胡同108号。”语气中是少有的期待和愉快。
在福利院收到的包裹,都是来自于这个地址,机缘巧合竟然来这个城市商演,不愿浪费机会,他想去见一见妞妞。
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典型的北方性格,豪爽爱交谈,透过后视镜瞧后座的少年:“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以安看着这座城市说不出的亲切,看着司机也多了几分耐心,诚实回答道:“不是。”
司机嘿嘿一笑:“我一猜就不是,你说的那个胡同,两年前就被裴氏买了下来,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拆了盖高层了。”
江以安闻言心渐渐沉了下去:“那曾经胡同里住着的人家呢?”
司机一咂嘴,有些羡慕:“那肯定是拿着补偿款搬出去了呗,听说裴氏给的拆迁款可不少。”
江以安坐在后座沉默了半晌,耳边司机师傅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
抬头语气冷淡的开口:“师傅,不去了,送我回金安酒店。”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有缘无分,江以安思揣,这个词大概放在他和妞妞身上也很贴切,等他终于成长找来时,她却已经不在。
来之前,他思索整整一夜,她会是什么模样,见到他会不会像他一样高兴激动,他能不能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脑袋,温柔的看着她,对她说一声:“这些年,承蒙你照顾。”
如今,这一切美好想象原来都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