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本不可分,好菜一桌,又岂能无佳酿一壶?民国名士中好饮者数不胜数。“疯子教授”黄侃对于杯中之物的贪嗜,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也。黄侃每餐都要豪饮,至少入肚半斤。且黄对酒从不挑剔,汾酒、茅台、五粮液、杏花村,他来者不拒;糟醴、生啤、白兰地、伏尔加,他也一一笑纳。喝到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吐出胆汁、枕眠路边,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而这位“酒缸”黄侃居然还劝别人喝酒要节制。据其日记记载,有一次林公铎“自温州至,下火车时以过醉坠于地,伤胸,状至狼跋”,黄认为“似此纵酒,宜讽谏者也”。酒鬼劝醉鬼,莫贪两三杯,读至此处,笔者险些因其晕倒,真乃怪事哉!
《菜根谭》中曾有一句劝酒词,曰:“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意即饮酒要喝到刚刚好,切勿贪杯。想必饱读诗书的酒中八仙、黄侃们肯定读过此句,也深知此句之真意,只是每每人坐酒桌前,鼻闻佳酿香,什么失态、伤肝之类的顾忌,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了。所以,那些男人们醒酒后对女人们所发表的“戒酒宣言”,大可不必当真,多是摆摆架子、说说而已。毕竟酒这玩意儿,诱惑实在太大,一旦沾上它,又能有几人安然脱身呢?
此外,民国知识人,有的喜好收藏,有的喜好旅游,有的喜好文墨,有的喜好戏剧,气象博大,实不能逐一道尽。颇令人惋惜的是,“民国是丰富的,是古典文化大规模转换的国家景观,回首前瞻,与传统、与世界,两不隔绝。只可惜民国的整体风范,民国的集体人格,才告确立,才有模样,就中止了,改道了,无可挽回”。继之而起的气象又该如何形容概括?至少在我心中,依旧是个悬而未决的命题。
当然,民国并非盛世,弊窦丛生,知识人的底气难免有不足之时,本书就此问题也多有交待。
俱往矣,然风流人物,未必在今朝。那等气度,那般气势,那种气象,我们当代读书人到底有没有?阎真在《沧浪之水》中曾如此刻画主人公池大为的内心纠结:
在世纪末的人生之旅中,我们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这样的境地,这简直就是历史的安排,而个人不过是被生存的本能推着走罢了。这是宿命,宿命,无需讨论,无可选择,也无法改变。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了精神的根基,成为了悬浮一族。我们在随波逐流之中变成了新型的知识分子,没有“三不朽”的使命意识,没有天下千秋的承担情怀,没有流芳千古的虚妄幻想。时代给了我们足够的智慧看清事情的真相,我们因而也不再向自己虚构神圣预设终极,不再去追求那种不可能的可能性。我们是胜利的失败者,又是失败的胜利者,是儒雅的俗人,又是庸俗的雅人。我们以前辈的方式说话,但本质上却没有力量超出生存者的境界。对世界我们什么都不是,对自己就是一切,我们被这种残酷的真实击败了,从内部被击败了。我们没有力量面对那些严峻的话题,关于身份,关于灵魂,于是怯懦而虚伪地设想那些问题并不存在,生存才是唯一的真实。我们曾经拥有终极,而终级在今天已经变成了我们自己。生命的意义之源突然中断,梦想成为梦想,我们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成为了永远的精神流浪者。天下千秋已经渺远,自己这一辈子却如此真实。当一己之瞬间成为天下之永恒,我们就与乐观主义作了最后的诀别,毕竟,人只能在自身之外而不可能以自己为目标建构崇高,建构形而上的意义世界。悲剧在时间的巨掌中已经注定,我们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进入了铺就的轨道。对我们而言,这个事实只能接受,而无须讨论也无法抗拒。
“虚而不谦、清而不高”,恐怕才是这一代的本色吧?
没有底气,何谈治学;没有底气,怎言社稷?读书人,挺起胸,站出来,给力点,千万别咽下这口气!
作于2011年6月19日午后
党校蜗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