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无论文科理科,无论是学生和教授,都喜欢到各系去听自己喜欢的课。所以有些课,你可以看到学生、教授一起听课。一次刘文典讲《红楼梦》,到了教室,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地上都坐满了。只见刘文典抽一口烟,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你们各位在座的,都是贾宝玉、林黛玉呀!”当时化学系的一位教授严仁荫,已经坐着等了半小时,听到这样的话,很生气地说:“什么贾宝玉、林黛玉,都是大混蛋、小混蛋!”这是骂刘文典的。可是刘文典讲课后,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是走开的。
刘文典的“红学”讲演不仅一般的教授乐于去听,就连当时许多有名的“红学家”也是频频聆听,几乎一场不落。吴宓一向自视甚高,以《红楼梦》研究为自己的学术“招牌菜”,对于一般的“红学”研究专家,历来都是两个字:“不屑”;对于充斥于街头巷尾的所谓“红学专著”,也是两个字:“不看”。然而,这样的一个高人,唯独对于刘文典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据说每当刘文典讲书时,吴宓总是悄悄地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刘文典一般是闭门讲课,侃侃而谈,而当讲到自己认为有点独到见解的时候,他总是会抬起头看看教室的最后面,问道:“雨僧兄以为如何?”这当下,吴宓照例会立即起身,恭恭敬敬,一面点头,一面回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庄子》我是不太懂的!”在西南联大的课堂上,刘文典喜欢用这句话作为“《庄子》研究”课程的开场白。说得台下的学生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个其貌不扬的教授还挺谦虚的啊,然而没料到,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那也没有人懂!”
刘文典之所以有这样的胆识,是因为就连被学术界公认为大家的陈寅恪,都不止一次肯定他在《庄子》研究方面的成就。因而,很多人在不同的场合又听到刘文典的另一番“疯人疯语”:“古今真正懂《庄子》的,两个半人而已。第一个是庄子本人,第二个就是我刘文典,其他研究《庄子》的人加起来一共半个!”
而另外一个比较靠谱的版本(由当时毕业生所记)是这样描述的:
……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之后,刘文典微笑着站起身,向台下点点头,说道:“我一向不参加这类活动。听说新一届新生的入学成绩不错,我心里高兴,破一次例,来看望看望大家。我不教你们,教的是你们老师的老师。说到《庄子》,不是什么研究的蹊径问题。古今中外的那些‘学者’不论经由什么蹊径,皓首穷经,勉强算是挨近了《庄子》的,寥寥可数。算起来,全世界真正懂《庄子》的人,总共两个半,一个就是庄子自己,中国的《庄子》学研究者加上外国所有的汉学家,唔,或许可以算半个。”刘文典虽然没有明说另外一个真正懂《庄子》的人是谁,但大家的心里都已不言而明:就是他老先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