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于消瘦,面黑,一点没有出头露角的神气。上课坐着,讲书,眼很少睁大,总像是沉思,自言自语。现在还有印象的,一次是讲木玄虚的《海赋》,多从声音的性质和作用方面发挥,当时觉得确是看得深,说得透。
只是有一次,正在上课中,不知道怎么说起了目前社会上的一些不平等现象。刘文典突然极其反常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大声怒斥人类的“两极分化”,有人坐车,有人拉车,云云。学生们听了都很惊讶,这个神游六朝的人什么时候关心起现实世界来了?
正听他慷慨激越演说到这里,下课钟声响了,那些被他感动得五体投地的同学于是一路目送他走出校门,只见一辆人力车拉了过来,刘文典飞身坐上,一溜烟跑远了。学生们这才明白过来,刘先生刚才是在“一日三省吾身”呢,他正是那“坐车”的人啊!
就这样,貌不惊人的刘文典愣是成为清华园里的一大焦点,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会有数之不尽的奇闻趣事。许多跟他接触过的学生都在私下里竖起大拇指讲:“刘叔雅先生,牛!”
当然,生性狂放的刘文典在教课之余,还不忘“发发飙”,露一下其“狂人”风采。20世纪30年代,刘文典任清华大学教授,当时在北京大学也兼了两门课:汉魏六朝文学和校勘学。由于校勘学是选修课,而选修的学生又不多,于是教务处让他改在教员休息室上课。
第一次上课,因换了教室,中文系没有照他的要求做好课前准备工作。刘文典见此,发了脾气,并大发牢骚说:“这个课我教不了!我没法教!”学生慑于刘的名气,没人敢说话。
这时,教员休息室的工友却解了围。他一边把沏好的热茶送到刘的面前,一边用纯粹的北京话说:“那哪儿成!像您这样有学问的先生,北京大学有几位?您不教,谁教啊?”
刘文典听后,转怒为喜。他一边笑着吸烟,一边高兴地摇头。下面的学生也暗暗发笑。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北平陷入日寇铁蹄之下。当时正处于学术研究“黄金时期”的刘文典,未能及时离开北平,转移后方。这期间,他的北大同事周作人出现了,他几次来北平北池子骑河楼蒙福禄馆三号的刘文典住宅进行游说。周说:“文典以一部《淮南鸿烈集解》就足够显示学力而有余了。如今政府虽伪教育不可视伪,以你的学问应当到‘维持会’工作,维持教育,抵抗奴化……”
刘文典说:“你有你的道理,但国家民族是大义,气节不可污,唐代附逆于安禄山的诗人都是可悲的,读书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周只好面带愧色地说:“请勿视留北诸人为李陵,却当作苏武看为宜……”边说边退走了。后来接踵而至的说客,皆被刘文典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