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不管是站在屠宰车间还是手术床前,猪和人都会不寒而栗。
他对我倒是还算和气,还伸出大手在我肩膀上捏了几捏拍了几拍,这大概是前职业留给他的习惯动作,屠夫杀猪之前是要掂掂肥瘠的。
他微微一笑,说:“小伙子长得挺文弱,不算壮实啊,干外科行吗?”此人声音与身形相左,嗓音很尖,令人想起戏里手持拂尘的太监。
由于紧张,我只回答了一个字:“行。”我心想外科医生毕竟不是铁匠。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历史,否则我会想,我哥来这儿做医生倒比我合适,几分钟之内他就把六头猪送上黄泉路,他和我们这位院长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实习的时候,都做过什么手术啊?”
“阑尾、胆囊手术,十二指肠修补,还有一些骨科手术。”
“不错不错,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我那会儿的老师一开始只让我们做结扎。”
寒暄几句之后,王众议吩咐葛红苗去帮我办手续,临走时他还把自己的秘诀传给我:“小丁,咱干外科的得把基本功练扎实,你回头买一挂猪大肠,没事就练练切开、缝合修补,听我的没错,准有收获。”
这院长人可真不错,没什么架子、也不乏幽默感。但我还是不想去买猪大肠,那种东西会让我想起我爸。
医院的后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个油漆斑驳的篮球架子。左侧靠近红色围墙的地方是一条盘绕着葡萄架的长廊。围墙上开了一个蓝色的小铁门,从铁门出去走不了几步就是一片荷花塘。
这是我以后常常来发呆的地方。
来医院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雷春晓。穿着便装的她在一群穿着白衣的女护士之间尤其扎眼,她的目光和故意作出来的娇羞以及一个大胆的举动让我轻而易举地记住了她。
那个下午,我穿上刚刚领来的白衣站在长廊下,脚下的阴凉中静卧着一颗死去的葡萄,我捡起来捏了捏,还很饱满,于是剥开皮,把多汁的果肉扔进嘴里,有点酸。我把葡萄的残骸吐在脚下,靠在廊柱上看着球场上一群医生护士无聊的游戏——看样子像是医院举行的运动会。
一个穿淡黄色T恤的女人躺在篮球架下,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对隆起的□□,她身下铺着一个病床用的棕榈垫子;另外四个穿白衣的女人站在球场的另一端,她们抬着担架向躺着的女人跑去,撂下担架后,四个女人分成两组分别给“病人”包扎头部和一条大腿,把“病人”用绷带捆成一个木乃伊,抬起来扔在担架上再往回跑,终点处是一个掐着秒表的男人和一群不停发出尖叫的女人。
当她们跑到终点时,担架前方靠外侧的女人极不负责任地跌了一跤,穿淡黄色T恤的木乃伊从担架上翻了下来打了几个滚儿,当她静止不动时,两个圆鼓鼓的□□被她压在身下,女人像只刚刚饮完水的白头母鸡,仰起头,我看到绷带之下的一丝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