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不去想都发生了什么。该与我有关系的,我想逃都逃不掉的。
身体慢慢的好起来,我能慢慢的下地走几步了。面对这样坚韧的生命,我哭笑不得。曾几何时,连求死都是一种奢侈。
朱温颜每天都过来一次,有时候说上两句话,不外是问问我感觉怎么样,觉得痛不痛了,要么就是问我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叫人为我去准备。
我一句话都不回答。
没力气,也不想说。再者,面对他,说不上是恨还是厌恶。他究竟想利用我什么?现在不是已经利用完了?用我来打击朱逸颜?既然利用完了,又什么时候将我这颗没用的棋子毁掉?是不是要等着将我养肥了折磨够了再杀掉?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呢。
朱温颜并不气馁,就算是我不说话,他也有的是可说的。到后来,他开始说他都做了些什么,不过只字不提朱逸颜。
那些凶险,由他平静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不知道有多轻松,可我却能想像得出,有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没办法,一将功成万骨枯。朱逸颜夺得这个皇位也不是净着一双手上去的。那会我在养病,这会还是在养伤。好像从来,这些事都与我没关系。
住到第二十天,我也能嗅的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到了鼎盛。这一场皇位之夺历经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了。
再僵持下去,朱温颜怕是没有了得胜的希望。即使朱逸颜不生,朱温颜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果然,一大早朱温颜就来了,先是瞧了瞧我的脸色,笑道:“轻清,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我带你见见客人。”
我不置可否。没有拒绝的资格,违心的说愿意也不是我心之所愿。
朱温颜叫丫头进来,吩咐道:“给娘娘梳妆打扮。务必要让娘娘以最美的容颜呈现在尊贵的客人面前。”
他忽然叫我娘娘。呵,是他终于得到了皇位了?拿我来祭军呢,还是用我当做战利品来羞辱阶下囚的朱逸颜?
被人摆布的像个木偶,梳头、上妆、换衣服,铜镜里是一个艳倾天下的女子,只可惜,再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
苍白的麻木,让我如同失了灵魂。
朱温颜用食指掠过我红润润的唇,胭脂掉色,沾了他一手。他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不悦,用干净的巾子将食指拭净了,对丫头冷声说:“擦了。”
那侍女吓得直哆嗦,二话不说上前用湿巾子替我抹去唇上的胭脂。红色褪去,苍白的唇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还有一点青紫。
朱温颜挥手摒弃掉侍女,拉把椅子坐到我对面,道:“轻清,聪明如你,应该猜得到今天要见的客人是谁?”
我点头。除了朱逸颜,不会有旁人。
朱温颜满意的一笑,说:“其实,我只是对你很好奇而已,不明白何以三弟和皇兄都为你神魂颠倒。”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还有,这神魂颠倒四个字未免言过其实。
他却并不介意我的答案,再笑一笑,说:“长的美的女人有很多,你还不到倾国倾城的份。”
这是实话,我承认。
我开口,说:“你不必猜来猜去了,我没什么不可一世的魅力。他们对我,也只不过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而对青菜豆腐的一时好奇而已。”
朱温颜摇头,说:“你错了。也许你的魅力就在于此,你压根不知道自己美在哪,所以才更让人觉得你美。”
呵,这算什么逻辑?
我不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问他:“不是说要见他吗?什么时候走?”
他还是笑,说:“你这么的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他落魄狼狈的样子了?我喜欢你这点,敢爱敢恨。”
这话说的忒以的夸张了些。爱么?恨么?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的,他能看的清?
我苦笑,说:“就算是吧。世事总得有个了局。你并不会因为我不想看我不愿意看就不叫我去看。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赞赏的道:“很好,你果然很聪明。”
他说我聪明,连朱逸颜也多次说过我聪明。我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试问哪个聪明人会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不复之境地,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朱温颜很正式的道:“如今我是胜者为王,没必要斩尽杀绝,况且毕竟我们是兄弟手足。也因此,我给了他一条活路。他虽然不情愿,还是放弃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和他出宫过普通人家的日子,所以我想把你和他一起送出去。既全了你的心愿,也是给他最后一点补偿。”
呵,他还真是有胜者的气度。念及手足之情,说的多冠冕堂皇。
他没笑,可是眼底还是有一抹温和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没有温度,就像是面具,镶在他脸上,已经取不下来了。
我呵一声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纳入到你的后妃之中,做为炫耀你胜利的战利品呢。”
他却装的如此大度,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心。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我和朱逸颜出宫,也许真的可以过上几年幸福的日子。即使只有不长的生命。
可是现在,已经全毁了。怀疑就如同毒蛇,吐着长长的血红的信子,就在彼此的心中。尤其是在朱逸颜的心中,每时每刻都在长大,随时都会幻化成魔鬼将我吞噬。
这是补偿吗?不是。这分明是在朱逸颜的心上扎最后一把刀,让他在翻身不能的情况下亦是辗转难安。
如果朱温颜真的封我为他的女人了,说不定会是朱逸颜卧薪尝胆的动力。可如今,有了瑕疵的感情就依附在他身上,只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对他的毁灭。
这剩下的不多的日子,我就是一面镜子,映照着朱逸颜的失败、狼狈。他不能将我除了,那么就除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