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让应龙带自己下凡,似乎是打了个天规的擦边球,可终归是有些不合情理。于是天女魃仍旧借口与应龙比武切磋,避开那些侍女,去找应龙,然后偷偷溜到凡间游山玩水。
应龙带着她傲游天下,看遍山川美景,一开始只是些人烟稀少的自然美景,山川河流,后来竟也带她去了几次城镇。城镇的一切对于天女魃来说远比自然更具有吸引力,因为当初见到人类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互相残杀,感到非常厌恶,所以很少用水镜去观察那些人类群居的地方,千年之后再见,发现人类完全变了一个样,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奇,人虽无神力,却能用各种工具做出许多好玩的东西,将那些简单的食材烹饪出色香味俱全的美美食,还有各种古怪的仪式。
“为什么最近老带我来城镇?”
天女魃并不喜欢与人接触,每到城市,便隐去身形。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们。
“你不喜欢凡人?”
“没有啊。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天神的数量很少,并不需要像人类那样互相扶持,利用神力就可以创造所需要的东西,这也是神与仙最大的区别,所以一般是独居在一处。直到后来天人飞升,天界越来越多,有了等级规矩,才安排了侍女,但是天女魃仍旧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服侍,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你不觉人类很强大吗?”
“强大?他们的生命短暂,他们会生病,会饥饿,甚至都无法徒手打败兽类。”
“人类固然柔弱,他们却拥有智慧,拥有情感,拥有天神没有的东西,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应龙笑了一笑,牵起了天女魃的手却没有回答。
那一日正值凡间春天,应龙将天女魃带到了一处桃林,这桃林比天界的桃园更大,整个山坡几乎种满了桃树,和风轻轻,桃林阵阵微漾,一股股馨香直透心扉,诱的脚步不敢再迟疑,旋即飞奔进去。
枝桠错综的桃林,大片环着小片,小片衔着大片,竟然看不到边际。远远望去,宛若一场粉色的大雪降过。其间偶而几株花色偏红的,引得天女魃驻足观望。
应龙叹息一声:“只可惜这桃花颜色是粉色,并非你最喜爱的红色。”
“粉色也算是红色,我也喜欢。而且你也说了红色的是仙桃树才会开出的花色,这里是凡尘,有如此美景,不该贪心。”
应龙笑过,拉过天女魃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奇特的香味,这味道在神宫中经常闻到,凡间却还是第一次,带着几分好奇,天女魃加快了脚步,看到了一座鎏金铜瓦的殿宇,殿宇前面有大片空地,摆放着桌案香炉,各色祭品,一群衣着华丽的凡间男女,依次而立,手拿线香,一脸肃穆,不停的对天而拜。
那熟悉的香味正是从男子手中的线香发出。天女魃问应龙这是做什么,应龙答她,这是祭天。凡人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力微,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乞求上苍庇护帮助,这样的仪式每年都会举行。
两人隐去身形,走近了人群,看着他们满脸的虔诚,不停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天女魃好奇:“他们都在乞求些什么呢?”
“有求升官发财,有求农田丰收,有求家人平安,也有求子求团圆的。”
“他们如此虔诚,我们是不是该帮帮他们呢?”
“凡人如此之多,欲求如此之广,如何顾及得了那么多。而且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即便神仙自己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又该去求谁呢?”
“神仙不该是无欲无求吗?为什么想要这要那呢?”看到应龙眼里闪过的失落,天女魃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应龙的眼睛像海水,他的心思也像海水一样深,总让她猜不透,“我不是说你呢,你别生气。你有什么心愿,无法完成,我可以帮你啊。”
“我的心愿?”应龙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心愿,我希望一直这样,不需要什么改变。”
“好奇怪的心愿。不过呢,安于现状却也是最为不易的,也算是无欲无求吧。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总以为你心里装着好多东西。原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无欲无求,真的可以做到吗?”应龙又是一笑,眉头却紧拧在一起。
天女魃抬起手,指了指他的眉心:“如果不想笑,就不必笑,为什么一边笑着一边却紧锁眉头呢。”
这该算是强颜欢笑吧,可是为何要强颜,现在他不是很开心吗?
“离儿,你又有什么心愿呢?”
“我的心愿?”天女魃沉思了好久,所谓心愿便是那些敢想而不敢做,想做却做不到的东西吧,若是以前,或许能一览山河美景便是她心愿,从第一天怀着揣测不安的心,生怕被人发现,到如今每隔几日便去一次,所谓的心愿已经变成了很平常的事情了。
若是问她现在的心愿,她想或许也和应龙一样,一直这样,就很好了。想到这里天女魃摇了摇头:“现在就很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
“现在这样吗?”应龙舒展了眉头,终于由衷得笑了,可是那笑容却稍纵即逝,“听到你这样说,我很开心。但是若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带你去玩,或是你我再也不能相见,你会如何呢?你会不会想念我。”
天女魃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能相见呢?魔族已经平定,你并不需要再去征战啊。若是真的要打仗,我就跟你一起去,我本就是战神,也不能老是躲在宫殿里,理当为天界出力的。”
“你不爱征战,就不必勉强。”应龙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天女魃脑后的秀发,但是想到触摸天神头部,如同龙之逆鳞一样,对天神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右手置于她脑后,蜷成了一个拳头,有点不知所措。
天女魃注意到了他奇怪的动作,没有扭头,眼睛却不停的往后撇着:“怎么了,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应龙抬手,从树上摘下一朵红色的桃花,放到了她的面前;“你看这桃花,花色红的如此纯正,我想仙桃开出的花大概不过如此,原来凡间亦有此花,喜欢吗?”
“喜欢。”其实那花色红得并不纯正,不过比普通桃花偏红,并不是应龙所说的那般纯正,不过从他口中说来,却好像真的红颜如火。
应龙没有将花放在天女魃手里,而是直接别在了她的耳畔,然后顺势摸了摸她的耳边的秀发。
“想起还欠你一个东西,今天我们早些回去吧。”
“欠我什么?”
“真傻。”
“不要以为你跟我很熟,就可以乱说了,不准说我傻,我只不过记性不好,你到底欠我什么啊?”
应龙看到天女魃嘟囔起的小嘴,忍不住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天女魃显然被他的动作吓到,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应龙然后低下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然后不等她反应,马上化作了龙形。
回到了天宫,应龙带着天女魃去了桃园。
见过满山桃花,又见了满树桃果,真有一种时光飞逝的感觉。
应龙事先并未和桃老打过招呼,又怕桃老发现天女魃,所以他第一次如同做贼般偷偷摸摸闯入了结界。桃老的结界防得了小仙神兽,对两位真神,形同虚设。
摘了一颗最大的仙桃,应龙将她递给了天女魃。
“你说欠我的就是这个。”
“本来答应了第二日就给你,后来我跟了蚩尤大神去征战魔族,却也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那你为何到了今日才想到给我呢。”不等应龙回答,天女魃诡异的一笑,“其实是舍不得吧。”
“怎么会舍不得,我并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我看你在庆功宴上的时候,吃的那个欢呢,那个叫什么狼吞龙咽的。”
“原来你一直在偷看我。”
“正好看到而已,谁要偷看你啊。”嬉笑中天女魃已经把硕大的仙桃咬下一口。
“我记得当初谁说过天神没有那些口腹的俗欲,不过一时好奇罢了。”
“你还是舍不得吧,还给你好了。”赶紧把缺口转向自己,天女魃企图用视差来掩盖桃子被咬过一口的事实。
应龙早就看到,却也没有说穿,拍了拍她的肩膀:“吃吧,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这桃子是留给你的。”
天女魃心里想着桃子,嘴里说不要,不过是客套,听到应龙的话于是再也不客气,大口的吃了起来。
天女魃坐在地上依靠着树干,双目微闭,一副酒足饭饱后满意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小睡,天女魃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每次来总能看到桃老在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