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问巴沙?你怀疑是……巴沙?不,不可能,巴沙在实验室,他说了,他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实验室……”
“你确定他不知道你和我来树林的事?”
“巴沙不会知道,绝对不会知道……我对他说,今天去趟图拉探望生病的姑妈……”
“那他就信了吗?他会怀疑吗?早上我在学校食堂门口拉你的手,他就坐在窗口吃饭……”
“不,他什么也没看见!”
卓娅说完,低下头,沉默了。那么晚没有回到宿舍,巴沙一定急得发疯,他一定到处找我!卓娅想。深深的悔恨感包围了她,她后悔欺骗他的男友巴沙——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里一次都没有争吵过。巴沙是个多么好的男生啊,处处让着自己,时刻照顾着自己,从不喝酒,也从不和别的姑娘搭讪,巴沙是医学院最英俊的小伙子,想和他交往的女生排成长队,可三年来,除了卓娅外,他不曾看过别的女生一眼……两人已经约好,毕业后马上结婚——巴沙已经确定会在毕业后被派到莫斯科医学研究所工作,单位会给他在沙布罗夫斯卡公寓安排宿舍,正好可以当婚房……一切都是多么美好,这是真正的爱情,多么令人羡慕……可是,天哪,连卓娅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三天前她和安德烈还不认识,安德烈只是卓娅同寝室室友的前男朋友,他粗鲁,轻浮,喝酒,好赌,两次差点被医学院开除,就在三天前,他喝醉了酒,冲进女生寝室来把早已分手的前女友打个得头破血流……他醉醺醺地捧着一大束花来道歉,没有人愿意给他开门,除了卓娅。安德烈突然单腿跪下,一把将花塞到卓娅手里:“卓娅,你是个好人!”说完,他突然一把搂过卓娅,狠狠地吻了她的嘴唇……卓娅顿时满脸通红,她感觉身体里一种奇怪的火焰被撩了起来。第二天,安德烈又来找卓娅,他穿着邋遢的衣服,满嘴酒气,以命令式的口吻对她说:“今天晚上十一点,食堂后面的小花园见!”不知为何,卓娅的心里有一种不安,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太荒唐了!她竟然真的去赴约了,当然,她没告诉男朋友巴沙,她骗巴沙说,头有点疼,想早点睡觉,体贴的巴沙还给她送来了药……之后就更荒唐了,卓娅在食堂后面的小花园里和一个三天前还不认识的酒鬼接吻,安德烈粗鲁地扯开她的上衣,用手揉搓她的身体……而两人认识的第四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安德烈就背着双肩包,在女生寝室门口拦下了卓娅,同样用生硬的命令式的口吻对卓娅说:“我们去舍勒梅切沃公路旁的森林,你去买面包,水,香肠还有避孕套!”卓娅惊呆了,她似乎已经知道安德烈想要干什么了,她感到羞愧和愤怒,要知道,她和巴沙谈了三年恋爱,还一次都没……但她还是照做了,她买齐了安德烈要的东西。真是奇怪,这个平时谁的话也不听的掘女孩竟会照着一个醉鬼的命令做……再然后,编个谎骗了巴沙,和安德烈一起背着包,乘了一个小时车来到林子,走进了林子,再然后,两人找了块空地,躺到了地上,脱去了衣服……很热,很脏,到处是嗡嗡的飞虫,****的皮肤上被叮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疙瘩,林地上的腐叶堆里不时飘出一阵阵恶臭——一定有动物的尸体在落叶下慢慢腐败……浑身沾满了汗水和泥土,感觉很不好,也很疼,但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
再后来,他们迷了路……
莫明其妙,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荒唐透顶,就像一场梦一样……
卓娅低下头,眼睛里流出悔恨的泪。想到此时巴沙一定在着急地寻找自己,卓娅心里一阵痛。
这一定是场可怕的梦,快,把眼睛睁开,让梦醒来!卓娅对自己说。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风吹树林的沙沙声分外清晰,脚下咔吱作响的枯叶分明地告诉卓娅:一切都是现实!
“出去以后,我想和巴沙好好过日子,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卓娅带着哭腔说。
“如果我们出的去的话……”安德烈说。
卓娅听到这句话,突然身体一颤,瞬间止住了呜咽,一阵晚风吹过,她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紧。
“安德烈,你别吓我,我们真的会出不去吗……”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出去的路,要搞清楚我们究竟在哪里。你看,起雾了!”
顺着安德烈手指的方向,卓娅看到,浓重的夜雾正从树冠背后慢慢升起,透过朦胧的夜雾,他们看见月亮闪起了黯淡的光——暗红色的光环下,几朵乌云慢慢地游移着变幻着,仿佛黑暗深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把它们狠狠撕裂。
“在这样干燥的树林中,河流的上方才会升起这么浓重的雾。”安德烈一边说着,一边翻着地图,他一手按着地图,一手握着一个生锈的铁皮老电筒,在地图上照着找位置。电筒微弱的光看起来就像是黑暗中随后的希望。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你看,图曼纳河的旁边,离舍勒梅切沃公路8公里远。”安德烈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
“图曼纳河?”
“正是!我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整个森林里,只有在图曼纳河的左岸才能看见克鲁普斯卡丘陵,你看,我们正好能看见克鲁普斯卡丘陵的轮廓!”安德烈说着,用手指向远方。
顺着安德烈手指的方向看去,卓娅隐隐约约望见,在血红的朦胧月光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里,有一条银白色的丝带似乎在随风舞动——那是克鲁普斯卡丘陵上的针叶林树冠的反光,茂密的树冠在夜风里有节奏的抖动着,仿佛伴着听不见的幽冥之音跳起了亡灵的祭舞。
“地图上写,图曼纳河会在夜里起大雾……图曼纳,不就是‘雾’的意思吗……卓娅,你是莫斯科人,你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吗,森林里住着雅加婆婆,她的小木屋建在一双鸡脚上,一旦有人走进了森林,雅加婆婆就会念起咒语,叫图曼纳河里的长着翅膀的蛇吐出浓雾,浓雾弥漫,林中的人就会迷路,就会走进雅加婆婆建在鸡脚上的小屋……”
“安德烈,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卓娅打断了安德烈的话,“安德烈,我不该跟你一起来森林的,我不该……我想出去……”
卓娅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两只空洞的眼睛里,泪珠大颗大颗地往外涌。她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