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涵回到雨部,只见云雨蒸腾,杀气翻涌,玄甲锃亮,刀光通明。雨师殿里,雨部神官头戴玄盔,身穿宝甲,腰系皮条,足登云靴,正待出师北海模样。
陆涵吃了一惊:“大人这是欲骋往北海?如今西方出师,刑天操持,十万天将,莅临凡世,怕无需我等司天之神上阵杀敌。”
雨师神官笑道:“不错。然如今龙王失徳,天界虽不要我等出力,我等却不可不坐视不理。何况龙宫剿灭后,龙宫权柄定然分配四方,此时正是我等建立功勋大好机会,你要不要同我一同前往?”
陆涵婉言劝诫:“我等司天之神,下辖紫微,行天象之道,掌四时阴晴,如今情形不明,妄动干戈,只怕不详;立于危墙之下,凶吉难料,只怕不智;不见战争残酷,一心封赏,只怕不义。大人司气象动兵戈,深入劫难,请您慎思!”
雨部神官闻言,恼羞成怒:“我早闻你与北海龙宫有所勾连,今日阻我,莫非另有企图?先有梁洲之灾,后有今日阻道,我看是你怀着那许逆之心!今日我定要去,你能拿我如何?”
话尽于此,有所不可言矣。早先说服龙王,乃是四海本在劫中,推其入劫,犹如点火引枯柴,一触即发:现下劝诫神官,则是神官心智蒙蔽,阻他入劫,好似杯水浇车薪,一场徒劳。
陆涵嗟叹一声,只得让开道路,由雨部神官怒气冲冲离去。
待那神官去了,雨部宝殿当中,紫气腾腾,烟雨蒙蒙。紫气腾腾,瑞兽香炉升气象,烟雨蒙蒙,氤氲青光笼竹书。一方天顶,八根瓷柱,牛毛雨水,尽在一图中央。
陆涵取了梁洲甲子年间雨水分度来看,又在几尺几寸几分几度九州堪舆图前站了良久,料时间差不多了,但又欲寻个把稳,便以梅花易数掐指一算,果真见四海之上,均有兵戈交加之象。于是张口吐出一面宝镜。诗曰:
宝镜照西天,弘扬万丈光。
日月塑乾坤,玄黄印金章。
翻覆遮天机,凭此骗龙王。
奈何因与果,往来太匆忙。
陆涵此番违逆誓言,全凭这方宝镜遮掩。此时陆涵揭开天机,使宝镜光芒照入人间,顿时引发苍天责难。
但见渺渺凡尘,潛水之畔,正君祠前。算上天界游园仙会,正君塑立金身,天界已经六十次太阳轮转,人间四季轮迭,如今更有甲子年过矣。
祠堂历经香火熏燎,明艳窗几淡了颜色,雕栋画梁老了包浆。香烟弥散,袅袅罗罗,供台香烛,明明暗暗,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神龛前面,供桌旁边,一名老妇,颤颤巍巍擦洗供桌,小心翼翼取了残烛,换上满桌的红翠紫碧。
广德正君蓦然睁开暗金双眸,神色复杂,透过云烟,最后望了眼庙外清水映群山,低头看了看龛下老妇枯朱颜。
广德正君长叹一声,金身破裂,灰飞烟灭,消泯人间。伴着这位受到誓言反噬而消失,庙内神像四分五裂,啪嗒砸下神龛,激起满室泥尘。
又闻门外一声巨响,祠前金匾坠落地面,折作了两截。
奇得是那神像崩毁、金匾破碎,声音好似闷雷,动静好似山崩,便是里外都听得惊心,庙里却无一人伤及一根毫毛。
老妇惊得瘫坐地上,良久老目垂泪,跪在地上叩首:“慈悲广德山水正君!”
旁人听闻动静,惊惧来扶老妪,见她老泪纵横,难以自已,闻者皆伤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浩浩北海,水天一际,碧浪排空,银花万顷。天涯归墟之地,北冥无极之境,静时微风无澜生皓月,波光粼粼;动辄汹涌澎湃卷青天,昏天黑地。正是:排空怒浪如兵将,日月无光莫敢当。
又见碧波之上,九天长空,雷云翻滚,布帘鸦青。看那上面:层层密密,是那十万天兵,旌旗摇曳,有那八方天神。九天直符,扬兵列阵;腾蛇玄武,震慑军心;朱雀、六合、九地,刑天、刑厄、刑礼,天尊、元君、神主,各就其位,战鼓轰鸣。诗曰:
混元一气开天地,清浊分辨生玄黄。
五行相生知万物,星移斗转转阴阳。
天外天上看六爻,大罗天宫落梅芳。
人间善恶衍别离,世事变幻本寻常。
龙王不思天命改,四海强求气运昌。
上登天界搬是非,下还四海弄文章。
天尊闻言天尊怒,鬼神听罢鬼神慌。
点兵出师临凡世,欲擒龙凤镇八方。
三司六宫齐聚首,八神九官冷锋芒。
且看云间万点兵,杀气直冲斗牛光。
话表那雨部神官见此情形,虽然心下惊叹,却也不见他十分慌忙。神官前往拜见将军,那讨伐四海将军是谁?
头顶乾金之光,身着西面战甲。威威凛凛,不可观其容颜,刚猛好动,众神惊其锋芒。乃是乾金之象,万物之父,西方勾陈天尊座下八方天神九天天君是也!
九天天君听闻雨部神官前来报到,大喜过望,起身笑道:“吾正在思索如何破得四海龙宫执掌之水厄,就见雨部神官到来,也正是他们命当绝也。请神官坐到吾身侧!”
雨部神官受宠若惊,哪里敢坐,九天天君知他心里难安,说道:“吾承天界之命,平北海而来,今四海龙王不尊圣令,逆施倒行,借以水势逞凶,需用得着神官之处多矣。常言‘智者多忧,能者多劳’,日后还有多用的着神官之处。”
其余神人纷纷催促,雨部神官这才上座,听起众人谈及战事。雨部神官身为天神,司掌天象,平日那里懂甚么行兵布阵,只能沉默不语。
待到众人谈论一阵,便要前往阵上观察,天君又邀神官走在旁边,神官见状感慨:“天君气度好似浮云之洁,皓月之朗,陈露之清,兰芝之芳,我曾险些因小人之言动摇,想来惭愧万分。”
众人来到阵前,透过层层云翳,望向那围得密不通风海域。但见四海水师,严阵以待,对峙天兵。好个水师:虾兵、蟹将、鱼妖、鳖师、鲛卒、蚌卫、鲸先锋、龟参将,生得是千奇百怪,模样是各不相同,挨挨擦擦,摩拳擦掌,密密麻麻,气象萧森。
众人正在左面视阅,忽然听到右面动静。九天天君皱起眉头,携着众将来到右翼,途中见到一名力士急急匆匆赶向那帅营,便将那位力士拦下,立誓见到天君就拜:
“禀报天君,乙卯阵前有一金龙挑衅,折了数名将领,如今灵方将军正在同他交战。”
九天天君闻言对众人说道:“军情紧急,吾等便去右面看看那龙宫实力。”
众人均无什么疑议,待到来到乙卯阵前,阵前打得正是火热。只见:
金光半天,火花四溅。金光半天,五爪金龙穿腾云雾;火光四溅,威武将军舞动双锤。一个乃是龙宫太子,五爪映辉煌,金鳞艳艳,一个乃是天界先锋,巨锤惊天响,双臂磨风雷。你一摆尾,虎虎生风,我一舞锤,金玉交加,你一格挡,狂风骤雨打秋叶,我一疲惫,昏天黑地万箭光。一个一心四海平天坐,威严斗狠势无双。一个只为天界荡许逆,大义凛凛志气刚。一龙一神,打出了火气,打得怒浪排空,黑云翻滚,海水浑浊,穷风恶浪不可视其形。
忽地金龙横来一抓,神君挥锤一挡,神君战了许久,不觉力乏,这金龙万钧力道加上来顿时只觉手足酸软,接着虎口一麻,灵锤脱手而出。
那对灵锤好似那天外陨石、坠落星辰,只叫虚空撕裂,擦得火光迸溅,落入千里之外一处海沟中,排起万丈巨浪,骇得那低处天兵湿了云彩,浸了兵甲,视线迷糊,一片混乱。
带得视线清晰,只见神人撕裂了半面身子,却也不死,惶惶如丧家犬,哀哀如落汤鸡,茫茫乱乱,狼狼狈狈,逃入阵来。
金龙追了一会,见他入了阵里。倒也乖觉不曾追来,反是于阵前口出人言,出言挑衅:“天界神人,不过尔尔。活了许多年,便无一个能打的。”
神将闻言羞愧异常,又见九天天君来了,便到天君面前领罪。
九天天君说道:“敌我尚未开战,因你之败而使我军士气大跌,其罪按律当斩,念在初犯,饶你一次,许你戴罪立功。否则回去以后,一并严罚。”
神将谢恩下去疗伤。
九天天君召来阵前参将,问道:“那金龙乃是哪一龙王麾下?”
参将早先见到九天天君看得入神,不敢答话,这会儿听得他问立刻说道:“此乃东海龙宫二太子,率领龙宫乙木水卒,修得是五爪金龙道,炼得是天龙法相身,修成以后乃有九万九千鼎之力,百炼千锤不败之身。”
九天天君闻言颔首。
说那金龙出言挑衅,听得天兵人人含怒,天将个个火冒。
就在此时,一名神灵跳出叫到:“好个狂妄的蛇豸,不成器的泥鳅,安敢同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