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里,太蒙与辛操都在咀嚼,直到一歪身体,就沉睡过去,而口腔的破裂与那种舌头的麻木,可能腮帮与嘴唇,都因为咀嚼硬物太多而有了肿大。一张嘴,两嘴角都有着一种有牵引的疼痛。
辛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迷雾重重的时候,而自己的一身上下,全都埋在那些稗草里。大大的一伸懒腰,脚丫子间的撕裂的疼痛一下就传遍全身,轻轻的虚吁着,才释放完那种疼苦。
太蒙象是早就醒来,正在不停的咀嚼着稗草,眼睛却是出神的看着木筏边的水面,辛操在太蒙的神情引诱下,也往水面望去,可水面除了清澈一些,不过是多了一点点的飘浮着的白色水垢,象是一层浮油,可是辛操无法形容,可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观察的东西。
突然,一只水上爬行的小虫出现在眼前,那种象蜘蛛一样的身体,飞速的在水中划过,带起一条笔直的水线,一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一声鸟叫,不知从什么方向的天空传来,更象是在水面上的天空飞过,不时就鸣啼一声。
听到鸟叫,太蒙大喜:
“快脱衣服,把衣服拴在一起,鞋子得与衣服拴紧了。”
辛操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样的事要发生,只是依着太蒙的话,用皮带把衣服与鞋子拴紧。太蒙把他的那一捆衣服,还有辛操的衣服,往木棍子上一串,就跳到水中:
“快些跟我走,我们得在雾散以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雾散了以后,我们就不发全了。”
辛操还没有完全明白太蒙的意思,可太蒙的催促又急,不用思考,只得跟着就往水里跳。才入水里,水与淤泥才没过膝盖上方,可是脚丫的疼痛,随之就传到心中,往一身体满延。
强忍着疼痛,努力的跟着太蒙的速度,可是还没有走动十步,双脚的疼痛就让辛操疼得难以再往淤泥里插进一脚,只好伏在水面,用双手去划水,一个脚背拖在淤泥层上,才勉强的在水里移动起来,可是太蒙已经距离着他很远的一段距离。
“看清楚水面上的痕迹,不要迷失了方向。我往前面去堪察地形。”
太蒙的身形,没有几瞬间,就消失在迷雾中。这时,辛操才明白,必是太蒙知道水岸就在前方,已经用不了多长时候,必就上岸,不然,他是不会离他太远。
“我会跟上,我会跟上。”
跪在淤泥里,辛操急急的回答两声,就扑向水中,快急的划动与水与泥,移动着身体,希望不要离太蒙太远,一担水里那些刚搅浑的水清澈了,就有可能要迷失方向。心中更急,却是太蒙说他去堪察的话,必就是说前面有危险。
哗哗哗的水声,伴着心理的急切,还有脚丫上的疼痛,鸭子一样的扑划着水面,深一些,就扒到泥层里面去。乌黑的沼泽腥泥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死沉沉的雾气,浓得象水墨画里的淡黑,不可能散去的布满在空中。
在辛操的眼中,只有两种色彩,一就是天空中的白色,另外一色,就是沼泽上水面的墨黑。更大的臭味,在太蒙走过的地方散布着,水里那种鱼腥臊味早就不见了,只有鼻子前浓雾一样的臭味,就笼罩在一个头上,若是能站起来走,也许会好得太多,可是双脚已经不容许他还有那样的行走方式。
太蒙的行走声,早就消失,视线的两三米内,是唯一能看清的地方,更远一些,就是有白色的不动的米色一样的迷雾。还有一种声音,得自己去制造,静在水面不死,天地就象是消失了,人世间,只有一个自己。莫名的恐慌象雾一样的压过来,辛操感觉到一种窒息,还有舌间淡淡的甜味。
猛然的跪在淤泥里,头脑象才有一些意知,空气也清新了许多,瞬间,辛操就明白过来,空气的负压力大了一些,让本就稀薄的水面层空气更少了,加上太蒙在前的淤泥里的搅动,淤泥里的那些一氧化炭从水下钻了出来,更可能还有氨与氮,都是要命的气体。刚才自己太近水面,那里的氧气就更少了。
跪在淤泥层,要想移动,就困难了许多,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跪行在淤泥上,伸手往空中一挥,一团浓厚的雾层就卷动起来,象风吹动一样的前行,一股股,一条条,一团团的动了起来,象是墨水扑入清水里一样,可是要清淡与幻化得多。
那些刚在手心间移动的浓雾,马上又有了后补,还是一个更快的速度,这样,后面卷动的层层团团的雾气,流动得还要更急速一些,变化的形状与样子也更多样与奇妙。
扎赉城永远是晴空,更是从来没有过雾气,两次挥手间,辛操竟然是寻找到这些天来的第一次惊喜,不停的舞动起双手来,双手圈子一样的转动,风轮一样的气流,就在身体两边形成,不断的有雾气向上向前滚动,而自己,就是花的一处蕊心。
惊喜来的无意也很快,消失得就是更快,脚丫泡在水里的隐疼,不时就会传来一次,更不敢呆在原地,若是水里的那些痕迹散了,自己就真的是永远在这雾里玩下去了。
跪行着,虽然是慢如蜗牛,可终也是在行走,在移动,而太蒙,会在前方等他。
在淤泥里以跪着的方式行走,辛操象是在汪洋里的一叶小舟。太蒙刚行走过的水线,搅乱着水面的那些水沫与浮层,给辛操留着清晰的印痕,还有清水中那些搅起的黑色的淤泥,还在水里沉浮,棒子被太蒙带走,若这时有一个支撑的木棍,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当做是一叶小舟,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雾气挥之不散,前方,还有一点的终点可见的影子。辛操不敢大喊太蒙,怕自己的出声,会惊饶到太蒙的探查。鸟鸣声就在前方,可是前方太远,在双膝的丈量下,自己已经象是没有半分的移动。心中的急切,是因为太蒙距自己太远的恐惧,还有时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时间在膝盖上移动,软软的淤泥,恶梦一样的不肯放过对膝盖的陷落,水的深度在减少着,可是淤泥却越来越深,每行一次,已经是扑向前方,再中跪爬起来,而脚丫间的疼痛更加剧烈的传来。肚子里的饥饿与那种空无一物的想吃肉的感觉,象一只巨大的抓手,在胃里拼命的搅动,更象是一把刀子,在刮削着胃壁,真实深入脑海。
一种已经不是在胃里饥饿的感觉,驱动着辛操象一只在水里逃命的鸭子,不断的用翅膀去扑扇着水面,只是少着几声嘎嘎的怪叫。二十,二十一······
辛操计数着自己在水面的扑倒与站起,接着又再一次扑向前方的水面,无数次的扑腾后,计数也没有了心情,变成一种人体扑向水面的对抗。雾象是永远不会散去,辛操想,这些雾,只是故意不散去,就为了让自己看不见前方。
森林里的鸟,可能也是迷失了方向,它们才叽叽喳喳的乱叫,它们也在寻找方向,更是在寻找朋友,也或是寻找安全。还有一种可能,它们也象他一样,只因为肚子太饥饿。可是无论如何?它们总是比他好,可以自由的来回在每一片天空,还有每一片的沼泽。而自己,行走在稀泥里的能力都丧失了,自己就是一只掉进稀粥里的苍蝇,只是没有被烫死吧了!
岸边应是不远了,可岸边边在那里?
辛操一次一次的振作起心中的力量,希望着那种咬紧牙齿的力量,能传到双腿,能让自己快速的跪行到太蒙身边,水与淤泥早就是恶梦,可是这个恶梦不知何时能醒来?
啾啾叽叽,一串鸟叫声就在头上盘旋而过,抬起头时,不知是鸟已经飞远,还是鸟就隐身在自己的头上,看着自己这个巨大的生物,就在水里胡乱的扑腾,却是不肯前行。
哗啦,哗啦,已经是辛操每一次扑入水里时,稀泥必然会把头脸陷进去后,最后听见的声音,再从淤泥里把脸拔出,眼睛也不想睁开,只是仰天大大的吹一口气,接着就是长长的一次呼吸,双手向前奋力的去抓捞一次,人就再一次扑入稀泥里。
哗······接碰上啦······然后是声音消失在水面,耳朵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一种被重击后,耳膜破裂后的嗡嗡声。
要到岸边了吗?早就被稀泥涂抹的眼睛,根本就睁不开去看前方,只是依着每一次扑进稀泥时,水面的深度,来立判断着前方,能不能再扑腾一次?
扑向水中,辛操再也不想站起来,腰部的酸疼,已经影响到他从泥里爬撑起来时的力量,浸在水与泥里,耳朵也时没时现的在水的抚慰下寂寞起来。
“嗷!······”
一声清晰而遥远的声音传来,是隐隐约约的耳朵的捕捉里,辛操听到一声,在疼苦或是哀鸣下的绝望的叫声。
扭身坐在泥水里,辛操忙掬几捧水在面上,急急的抹拭去脸上的稀泥,再用拍了一拍耳朵,一样的声音也没有,天地,还在笼罩在沉沉雾气里的安静,一声的鸟叫也没有,一种安静到极点的恐怖,象是有了形质,从头上的天空中,一下就网一样的撒向辛操的头上。
静静的坐在淤泥里,水也不动一下,刚扑搅开那些水沫也浮油,又慢慢的包围回来,安静,死寂一样的无声,辛操感到寒意在向自己包围,恐怖已经把脑后的皮层牵动成一种痉挛,也可是是抽搐,辛操的所有力量与注意力,都在两只耳朵上。
辛操认真而集中所有力量的倾听,结果,就是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如在擂鼓,跳得象是要从嘴里蹦出。
四周的不知是多久的死寂,终于把辛操最后一丝的恐怖放大到他自认的极限,双手猛然张开,一下就扑向水里,抬起头时,一脸的污泥,让他嘴与眼都无法睁开,一种莫名的愤怒与勇往,低头掬水,几把就抹去脸上的淤泥,抬起大步,不去管脚丫传给他是多大的疼痛,也不管这种疼痛给他的小腿带去多少频率的痉挛。
向着前方,不管太蒙在哪里?他得最快的见到他,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他,没有太蒙,他得死在这里,当然,这也许还一是他真实的想法?毕竟已经叫太蒙阿嘎了,哪里还不去管与管他的生死?可是,这不是他心中告诉他的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要快,要尽快的找到太蒙。脚丫间的每一次疼痛,辛操就用这种想法去对抗着,速度越来越快,水也变得越来越浅。
没有想法,只知到快些找到太蒙,这才是辛操能说明白的一切。
一脚踩在草地上,青草的柔软,脚丫间的疼痛虽然还在,可那处疼痛已经是裂着嘴,咬紧牙就能忍受过的,一种剌在心包上的疼痛。地上还有太蒙走过时,留下的水渍与黑泥,一个个脚印在行了几步间才消失,最后是星星点点的黑泥。
前方三四米,就是一片白茫茫,只有低头,看着草地上那些笔直的泥点痕,辛操再也不看地上,飞速的奔跑起来,一条直线,不管跑到哪里?先见到太蒙。
前方的天空有了银白的光亮在雾中,一棵一棵的树掠身边。赤裸的身体,奔跑在晨雾里,是清凉成一种寒意的冷在扑面而来。脚丫的疼痛让他不敢先把脚尖踏在地上,而是用脚后跟先落地,微微一放前脚掌,接着就抬腿前跑。
地上有了石子,一个石子恰好在踏下的脚心中间,一种尖剌般巨大的疼痛,从足底一下就传到头顶上,脑海里一阵的嗡嗡鸣响,双手不自主的去抱住巨疼的脚,快速的揉搓起来,脚背上的淤泥还在,伸手掌在眼前观看,殷红的血染在黑色的泥上,变成一种黑暗的朱红色。单足在地上蹦蹦跳跳,来回打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又被小石子剌了几下,疼痛才转了一个方向,辛操只得就地一滚,双手还抱着那只被剌出血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