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长公主悠悠地喝着茶饮,嘴上还很是轻松地道:“嫦姐不能嫁呢,便不用嫁。反正咱们对外只说是汪家与张家结亲,具体是谁,倒也伦不着外人去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汪家,既然是世交,便总要互相给面子不是么?本宫也不想教汪家丢人,可是也不能不顾我公主府的脸面啊!”
汪瑛与刘氏面面相觑,平时聪明剔透的两个人竟是全然没了主意,不知该要答应还是不答应。
“两位不答应么?”福昌长公主虽然平时是个大大咧咧没有架子的人,然一生起气却也绝对不是好惹的。皇室的威仪摆在那里,自然是天然的带着一股子高傲气息,更何况,这件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做不到心平气和。
“公主娘娘,这娘娘心地善良肯宽恕我们汪家自然是好。只是……这我们家三姑娘,您也知道,自从平妹子死后,便都是我家老太太在抚养,老太太的意思,以后三丫头的婚事也得由她点头了才好。我们夫妇两个这可拿不定不主意啊!”
“好。”福昌长公主端坐,丝毫没有退让的气势,“那就烦请汪大人与刘姐姐回家与老太太商议呢!若是能敲定,这事最好赶紧解决才是。”
成国公见自己的结拜兄弟如此,心中竟是生了不忍之情,刚想上前劝慰,谁知公主却是强硬了起来:“你不用劝我,便是铖王妃与景儿(皇帝的名讳)来劝我,也是一样的结果。”
无奈之下,成国公只好对着汪瑛使着脸色,示意汪瑛夫妇先出去。
回到汪家,夫妇二人便是直接到了汪老太太所在的欢寿轩中,将在公主府所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对着汪老老太太全部都说了出来,然后夫妻二人恭敬地低着头立在地上。
汪老太太却是陷入了沉思,一直也未说话,许久才长长地叹息着:“这事,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汪瑛与刘氏齐齐跪下,刘氏则是道:“母亲,儿媳但凡有点法子也就不来问您了啊!我好歹也养过姝丫头,心里哪里能舍得姝丫头啊?只是说句实话,这若是能嫁进福昌长公主府,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说成器哥儿是个庶子,可公主府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袭爵,可是国公之位,怎么身份也都算是够了;且儿媳瞧着,这成器哥儿性子谦和有礼,将来成婚也定然会夫妻恩爱,其实……还不错。”
汪瑛见刘氏说了这样许多,也是忍不住开始说起来了颖姝嫁给成器的种种好处来,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说了不少话。
然而汪老太太还是没有表态。
“母亲,并非是儿媳不想着姝姐儿的幸福。实在是若是嫁给成器哥儿,其实也尚且能算是个好归宿了。且姝姐儿是咱们汪家的人,如今汪家有难,姝姐儿怎么也得为咱家考虑不是么?”
汪老太太更是陷入了沉思,不觉紧蹙着眉头。
“姝姐儿,你出来罢。”
话一落,却是见颖姝从屏风后出了来,侧身行礼,“祖母,父亲,母亲。”
“刚才你父亲母亲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事本是你二姐姐的错处,怎么也论不到要你去偿还,只是你是咱们汪家的人。你也该知道,惹怒了公主,咱们家怕是不好过。”汪老太太看着颖姝道。分明是与从前差不多的语气,然而颖姝却是从汪老太太眼中窥见了疲倦,好似那一瞬间,汪老太太便老了许多似的。
“祖母。”颖姝跪下,“颖姝愿意嫁。”
还能有什么选择么?在这个宗族维系的古代社会里,家族才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生活的基本,若是没有家族,一切都会是白搭,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众多人都会为了家族不惜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生命。
谁都知道,先有家,才能有自己。
且在这个遇见爱情几率为零点几的古代世界,与其寻找一个心上人,还不如寻找一个能够靠的住的人,将来夫妻相互尊重平安过一生,其实已经算是命运很好了。
想想成器哥哥,没有沈斌那么欢脱,没有太子那么冷闷,也没有石继那么腼腆,一切都算是恰到好处,又有小国公爷的位置,皇亲国戚,外形条件也算是一等。其实能够嫁给成器,也不错。
“这是咱们汪家的危急存亡之秋,惹恼了公主府,咱们汪家怕是都不会好过。为了汪家,女儿愿意代替二姐姐出嫁。只愿咱们汪家平安便是。”
刘氏眼睛之中瞬间便流淌出了泪水,一把抱过颖姝,“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你受委屈了。”
汪瑛则是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几番想要开口却也终究没有开口;汪老太太则是看着底下的一切,悔恨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颖姝尚且有些发懵,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命运,更是不知道自己今后这样由着汪老太太庇护所带来的快乐的日子还能剩下多少。
根据自己在现代的丰厚的文学知识看,出嫁的女人,往往都很惨。明面上帮着婆婆管家理事,实际上命不好的就是婆婆的免费保姆;像王熙凤女士一样尚且算是命好,然那也不过是外表看起来好看威风,掌管着一家大权,其实背地里累成狗,且逢上吃饭,都不配上桌,只能眼睁睁看着美食落在别人盘中,还是自己夹的。
太惨了。
自己……只怕更惨……
水仙阁中,汪瑛与刘氏再一次“光临”。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里,水仙阁就从华贵富丽如宫中娘子的宫室一般的居所变成了如同冷宫废苑一般的所在,所有陈设摆件全都搬走,只剩下几个床板板凳,连着茶壶都是有缺口的。王姨娘与颖嫦分别被关在两个屋子里,每日里有专门的人过来送菜送饭。
颖嫦比王姨娘还要好些,虽不似从前般养尊处优,却总归不会亏待,只是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相比之下王姨娘则是很惨,她整日里被捆着,连动都不能,甚是连便溺都只能原地解决,自然都是沾在衣裙上,并不会有人来侍奉。她嘴里还塞着布条,除了每日里饭点会有人来送吃的时将她嘴里的布条拿开之外,其余的时候布条则是一直塞在她的嘴里。起初她还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后来她则是累的出不了声了。
刚开始的几天,王姨娘甚至想过死亡,她尝试在嘴里的布条被撤下的时候利用吃饭的时间咬舌自尽,然而被府中妈妈发现,却是威胁:“小娘最好不要起这些心思,不然二姑娘可就要遭殃了。”
无奈之下,只能忍受着每日靠连猪食都不如的食物续命,忍受着便溺在身上却无人处理的肮脏污·秽恶臭,忍受着蓬头垢面不施粉黛的憔悴。
想死的念头从来没有消散过,然而颖嫦的影子却也一直存在于脑海之中,她不能死,还有自己的女儿。
当自己的房间在不是饭点被打开时,当自己被丫鬟婆子拉扯过去放在浴桶中被命令自己洗干净的时候,她很是欣喜,她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以为,汪瑛终究顾念起了往日的情分来,她还是有机会能翻身的。她还是有机会能够为自己的女儿谋求幸福的生活的。
她看见汪瑛,很是欣喜,嘴角勾勒出了笑容:“老爷,老爷,您可算是来看妾了!妾就知道,您不会真的怨恨妾的,您是喜欢妾的。老爷,妾知道错了,妾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妾罢。妾再也会了。”
汪瑛却是嫌弃地看着王姨娘道:“你身上的便溺刚刚洗过,就不要往这里凑了。”
王姨娘一怔,“老爷,这般待我,您是知道的?”
汪瑛没有说话,只是嫌弃地拍了拍身上。
王姨娘不敢相信地看着汪瑛,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是听得门开的声音,只见是颖嫦被人带了过来跪在地上,眼神尚且愤恨与不满。
“嫦姐儿!”王姨娘激动地道,母女相认,便是急切地拥抱在一起,险些痛苦出声。
“嫦姐儿,快让我看看,”王姨娘本能地打量着颖嫦:“这都瘦了,她们怎么敢这么对你?你可是咱们汪家尊贵的二姑娘啊!”
颖嫦亦道:“娘,你也瘦了,她们待你不好吗?她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啊!”
“好了,你们还有脸叙旧么?”刘氏冷冷地打断这母女二人的话,“我与老爷今日来,是为着二丫头腹中孩子的事情。”
颖嫦颇为激愤地道:“我的好爹爹,大娘子。我是不会说那男人是谁的,反正我都这个样子了,我死不死的无所谓,反正丢人丢的是汪家的人。除非你们放过我娘,给我娘送回梧州老家送些银钱票子,不然我就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让咱们整个汪家一起死!”
汪瑛听罢,只是觉着怒火中烧,忍不住上前给了王姨娘和颖嫦一人一个大巴掌:“忤逆东西!”
刘氏尚且存着一丝怜悯,便上前拦住了汪瑛,对着颖嫦母女道:“你们两个如意算盘的打的倒是好,只可惜,石家的公子先坐不住了,已经来找你了。我们也不用费了心思去问你那男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