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的手依旧在空中颤抖,却是迟迟没有落下,颖姝能够从香梨眼中窥见她的痛苦与纠结,然而这久那把锋利的匕首,却是始终停在空中。
众人皆是看着香梨,殿中的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沉寂肃杀,颖姝颇为担忧地看着香梨,生怕香梨因着情绪过于激动而再怎么样。
终于,香梨将那把刀给生生地抛掷在地上,痛哭着对着颖姝跪了下来:“姑娘,奴婢,奴婢不会杀人。这位金公子,是……是个好人,将来,可以……可以为姑娘所用。还请姑娘……姑娘……”她话也没有说完,便是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着。
而颖姝哪里又不会明白,沈斌与颖嬛让自己见这位金锋,不过就是这般的意思罢了。
香梨,显然是懂得的。
只是颖姝心中还是觉着有些对不起香梨,虽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有些忍不住感叹。
她知道只是忠仆的选择,是出于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上的选择,可是若有可能,香梨若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对人来选择,为着她自己选择,颖姝也会更开心。
可是这是古代,根本不可能。
她亲自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搀扶起香梨,对着她很是温和体贴:“香梨,你想好了,若是此刻不报仇,等出了这扇门,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香梨就着颖姝的手起了身,低头沉思了片刻,终道:“姑娘,奴婢想好了。姑娘早晚也要出阁,将来必得有忠于您自己的人才是。金公子不是坏人,当日金公子可是什么都没做的,更是保护了姑娘。既然如此,姑娘莫不如就此收了金公子,也算是一条福报,咱们不杀人,不杀人。”香梨极力摇着头以期望能够避开那份回忆所带来的恐惧。
颖姝颇为内疚自责地看着香梨,却见香梨含着坚强的笑意在对自己点着头,她又看着那跪在地上中了刀的金锋,只见金锋亦是挺直了身子道:“姑娘护住了我的家人,我愿意从今后跟着姑娘。”
颖姝莞尔一笑,复又缓缓坐在上头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金锋,眼中缓缓渗出了威仪来:“是吗?可我如何保证你的忠心?”
金锋身子就像是青松一般挺直,丝毫不慌不乱,嘴上说着臣服,可是姿态看着比什么人都要高傲似的,只见他终究以头触地,语气中有一丝犹豫,“姑娘手里握着我的家人,若是我背叛了姑娘,我的家人……”
“行了,不必再说了。”颖姝打断了金锋:“心中有所牵挂羁绊,便说你也是个重情之人。你从前那些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只求金公子你能斩断一切旧过尘埃,这便是我对你的希冀。眼下,我也未必用得着你。大姐姐也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等以后需要你了,你自然有用。”
沈斌坐在下首看着颖姝,已然看的痴痴的了。
恍然间,眼前的小姑娘已然不再是汪阁老家那个谨小慎微懦弱没有主见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了,不过短短两年,这个小姑娘已然蜕变完全,颇有一股与这个年龄并不相符合的气场。
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知礼守礼,却不拘礼,仿佛她才是那个真正的不受羁绊的那个人。
他叹息着,却是听闻眼前的女子温和的一声:“沈公子?”
“啊?”
原来方才的女子正在唤着自己,“沈公子没听见么?我想和沈公子四处走走。”
沈斌想都没想,便道:“好。”
香梨忙地上前想要跟着颖姝,颖姝却是挥一挥手:“香梨,你去后头找月琦顽罢,我与沈公子说些话。”说罢颖姝又看着地上的金锋:“不对,你先去找人,医治金公子身上的伤。”
香梨颇为为难,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是。”
颖姝与沈斌缓缓走出了殿中,香梨看着那金锋,眼神之中颇有一股距离之感,冷冷地道:“你先起来罢,我去教太医来给你诊伤。”
金锋摇摇头,目光直视香梨,眼中终于有了一股子柔顺来:“不用,姑娘方才刺伤的地方,不会死人,只是疼罢了。”
香梨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的男子,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想起他的那几个丑陋凶狠的“兄弟”来,虽然她从那一日便能看出来金锋与那几人关系并不好,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要把金锋与另外几人归结为一类,心中越发生出了一股距离感来。
她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可是那日的情景,就好像是个会随时袭来的梦魇一般,时时潜伏她的内心之中,时不时地就会出来敲打自己一下。
偏生的眼前的男人,就是目睹了自己最为不堪无助过往的那段经历的人。
他的存在,就好似在时时提醒自己,自己曾经经历遭受过什么至暗时刻一般。
她并不想要见到这个人,虽然这个人在那日向自己投向了一丝不忍同情的目光。
“那你就疼着罢。”说罢,香梨便是转身想要从后门出去。
她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转了回来,冷冷地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青瓷瓶子,扔在地上,对着金锋道:“这是金疮药,可以止疼。不过别在这里擦,这是王妃的殿阁,别脏污了。”说罢,香梨再一次往外走去。
“姑娘,对不起。”金锋的声音还是在香梨耳边回响。
“没什么对不起的。”香梨想了想,便是急匆匆地跑开了。
颖姝与沈斌并肩行至王府花园,颖姝才缓缓对着沈斌道:“谢谢你。”
沈斌一愣:“什么?”
颖姝的声音很是沉着冷静,然而落在沈斌耳中却是总觉着有一股子苦涩之感:“谢谢你为了这件事情跑来跑去,我……我替香梨谢谢你,我自己也谢谢你。”
沈斌忙地摇着头摆着手,连连道:“哪里哪里,我哪里帮得上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颖姝转过头去看着沈斌,却是觉着沈斌这样激烈摇头的样子很像是一个波浪鼓外加招财猫,她忍不住浅笑一下。沈斌则是对此抱有很大的意见,嘟囔着嘴道:“怎么?很好笑么?”
颖姝则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斌:“???”
颖姝则是依旧点着头。
大概这次王府之行,颖姝的心结已然舒缓了很多很多了,大多事情已然算是得到离开最好的处理,虽然不能算是尽善尽美,然而颖姝是个懂得知足的人。什么事情若是想要太纯粹,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了。
最后和颖嬛挥手告别时,已经很是神色飞扬,不再是那样的苦瓜脸了。
颖嬛看着马车远去,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对着一边的沈斌轻声念叨着:“看到姝姐儿这样,我也算是放心了。谢谢你,沈公子。”
沈斌一愣,他向来不是很习惯接受旁人的夸奖,便只是挠着头笑呵呵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颖嬛很和气地笑着:“那也得谢过才是,本来沈公子与我们颖姝,也没什么关系的。能这样尽心尽力,已经很是难得了。”
沈斌摇着头:“都是世交,帮忙都是应该的。”
颖嬛笑容有些凝固,却道:“那也是,这以后,还请沈公子以后多来铖王府顽一顽才是。还有你膝下的哥儿,我与殿下都很喜欢孩子呢,就是这府里没有,沈公子把哥儿抱来,我也好沾沾喜气。”
这下子,轮着沈斌笑容凝固住了。
“王妃娘娘说的是,斌……自然会从。”沈斌甚是恭敬地躬身行礼。
“那就好。”颖嬛看着沈斌,笑容意味深长,“既是如此,我就不留沈公子了。沈公子回去路上,还请小心才是。”
颖姝回到家中,给汪老太太请安后便准备去皓月堂给刘氏请安,甫走到门口,刘氏贴身侍奉的孙老老便道:“姑娘莫不如去后屋歇着罢,安大娘子来了。”
颖姝心中很气,仿佛遇到了什么瘟神似的,道:“舅母来啦?那我不用去请安么?”
孙老老摇着头,“不用不用,姑娘这般劳累,就不用去了。”
颖姝点点头,便很是乖巧地退了下去到自己的屋子里准备睡觉。
半梦半醒间,颖姝则被是叫了起来,“三姑娘,太太要见您。”
她很是抱怨,咋不早说?
她饶有脾气地缓缓走到了刘氏的正屋前,却是听闻从里头传出来了刘氏激烈的声音:“嫂子怎能这样?”
安舅母的声音沉着而冷静:“哎呀我的妹子,这可是顶好的生意,这平京城里哪家贵妇不是这么做的?男人们……”
之后声音变小,颖姝就听不清了。
“太太,三姑娘到了。”
颖姝硬着头皮进去给刘氏与安舅母请安,刘氏尚可,安舅母则是有些客气过了头,对着颖姝一个劲地夸赞,恨不得把颖姝给夸到天上去。
颖姝只能绷着快要僵住的脸道:“哪里哪里。”
安舅母打量着颖姝,只见颖姝浑身的贵气(刚从王府回来),便是道:“如今姝姐儿也长大了,会打扮了,该结亲了。妹子你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一桩顶好的婚事。”
颖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