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你只要好好养胎便是。”昭明长公主亲自安抚颖姝道,“这些事情,咱们公主府还是能做的了主的。”长公主长长一叹,故作震惊,只是颖姝却是能够从中窥出长公主的疲倦神色。
外人看起来是尊贵无限的皇帝长姐,在皇帝为太子之时便是帮着皇帝在波云诡谲的宫廷朝堂中求生,并在皇帝初登基之时帮助皇帝稳固朝政征服群臣之心,这般地位尊崇,当时如平阳公主一般才是。只是皇帝,显然是心中早就把这位当初处处护着他的长姐当做馆陶太平之流了。
“母亲,阿斌……”虽然明知道不该去问,然颖姝还是鼓起了勇气去问,“御驾亲征……”
“已然给陛下上了折子了。若是能不去最好,只是想着陛下,该是会叫斓哥儿去的罢。”长公主神色便又是凝滞了一分,又是长长一叹:“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我哪个能舍得呢?”
“母亲……”颖姝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自己亦是苦恼万分。
“你好好养着,祁冉冉和可哥儿都被看住了,这府中,不会再有人来构害你了。”
颖姝点点头,表示感谢,“多谢母亲为我周全。只是……”颖姝有些犹豫,想了想却是终究说出了心中所想:“可哥儿这孩子,我想来想去,到底不安生。那些接骨木,是祁冉冉加进去的,可哥儿这么小,又能懂什么?只是儿媳不知该要相信谁,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可是可哥儿,总不好教他便这般罢。”
长公主对着颖姝苦涩一笑:“孩子,许多事情,在这深宅大院里,本就是说不清楚的。有些事情查不到证据,可有些事情即使查到了证据,这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却也未可知。想要知道真相,不一定要寻找证据,而是用眼睛去看,用日子去品。”
颖姝觉得自己知道了长公主的意思,却又觉着自己不大明白。
“母亲,或许,媳妇可以把可哥儿养在身边。我毕竟是他的嫡母,若是不照顾,到底落人口实。”
“你难道就不害怕吗?”长公主看着颖姝,“你应该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到底是养不熟的。做人不需要博爱良善,只要能把自己保护好便够了。”长公主含着笑意:“我在宫里看了那么多的事故人心,你不用委屈自己去做一个贤良的嫡母,无论如何,你都是斌哥儿的好儿媳。”
颖姝淡淡笑了笑,心中却是越发坚定,“母亲,我不是想要人称赞我,我只是……不想让阿斌有遗憾。”
“嗯?”长公主仔细看着颖姝:“什么遗憾?”
颖姝正了神色,她从未打算在长公主面前说客气的假话,“儿媳想,身为女子,总该是一样的。对于儿媳来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便是再贤良,可那也终究不如亲子。我也从未想要装作自己对这孩子多么视若己出,嫡庶尊卑终究是存在的。可对于阿斌,那不一样,可哥儿如何都是阿斌的孩子 。若是日后,阿斌想起他自己对孩子这般,倒是未免是遗憾。且我终究担了一个嫡母的名儿来,我可以不喜欢可哥儿,可不能一直逃避嫡母的责任。”
长公主不禁陷入了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好,但愿,你在这孩子身上花的心,能有个好结果。”
对于颖姝想要再度抚养可哥儿这件事,几乎是除了颖姝自己,便是再也没有人会赞同了。
沈斌为此表示道:“这养不熟的孩子你给自己添堵做什么?若是你腹中孩子再有个什么好歹,你叫我怎么好?”
张妈妈则是絮叨着:“姑娘这是糊涂了?如今你怀着身子最是劳动不得的,怎么还能这样?那小子养在身边,且不说有没有什么坏心思,便是跑着跳着冲撞了您,您可怎生是好?好容易怀了孩子,姑娘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养好胎,一个庶子罢了,姑娘又何必这般上心?”
杏子则更是直接:“姑娘是疯了,您可是觉着自己日子太安逸了?那孩子都这哥样子了,少不得和他亲妈一个样子,您对他仁慈,他是如何对您的?”
便是最为温和香梨都是忍不住道:“姑娘实在不该些,这般真是不妥。”
对于几人的质疑,颖姝只能是稍微一笑,事实上,自己也从来没有试图想要将一个非亲生的孩子养成亲生母子一般的感情。只是养在身边,和好好关爱想要养熟,根本是两个概念。
日子过的很快,陷入浓重节日氛围的正月很快便要过完了,转眼间便是过了十五,离原定的御驾亲征的日子不到六日了。而沈家就如原先的预想一般,最终还是由沈斓代替沈斌从军,与众多世家子弟一起,随着皇帝御驾亲征。
其实早在除夕出事了之后,沈斌便找过沈斓谈心,他一早便知道自己大哥哥是故意的,心中却是复杂万分,两兄弟便是彻夜长叹。
至于最终聊了什么,则只有两兄弟自己知道。
眼见着沈斌肉眼可见的消瘦,并且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少了。从前那个长了一张笑脸的少年郎,遇到什么事情都会笑的极其明媚好看的少年,如今很难看到他的笑容了。
同样整日里都不高兴的,还有沈斌的大嫂子金氏。
有几次,颖姝能够明显的感觉出,金氏神色中的怨恨之意。甚至不知是出于心里还是确实就是那样的缘故,颖姝觉着金氏对自己都不那般友善亲近了。
不过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气度涵养是万万没话说的,便是心中有气,也只是偶尔,不会一直将这件事情挂在面上,也更不会断了妯娌情分。
颖姝最终还是选择问金氏这个问题,很是坦诚地道:“嫂子,难道您就不怨恨我与阿斌么?”
金氏不好意思地对着颖姝一笑:“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心中是怨恨的,我就想着,你的丈夫不好冒风险,难道我的丈夫就能冒风险么?同样是沈家的孩子,偏生我的夫君便要去上战场呢?”
金氏说着说着,面上便有了愧疚之色:“可是我忘了,最开始,便是斌兄弟该上战场的,若是没有那档子事情,如今在准备出征的便是斌兄弟了。那难受的便是弟妹你。你我本就是一样的人,我想我的丈夫老老实实地在家,可弟妹也会这么想,斌兄弟与弟妹也什么都没做错,又为何要你们两个承担呢?”
颖姝很感激金氏能有这份豁达大度的心思,这事确实是两兄弟都无错,无论是谁都不该去上战场冒着风险,可总要有一个得去,这般事情若是当事人心里不舒服处理不好,便很容易会起了纷争。
便是颖姝知道的,因着要派出一位男丁来出征而几兄弟妯娌相争争吵的事件,在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便已然不是少数了。
自己很幸运,遇到的兄弟与妯娌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更何况,我家阿斓,你看着平时不说话,可心思早就完全想好了。他认定的事情,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便是生气,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金氏苦涩一笑,“与其心里埋怨,还不如便接受了,去拜拜神明,保佑他平安康健。唉……”
“那我陪嫂子去。”颖姝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沈斓的感谢以及对于金氏的亏欠。
“你这月份越发大了,能行么?”金氏迟疑着。
“害,我这身子养的越发好,出门左右又都有婢仆,能出什么事情?且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心意。”
“好。”
两妯娌便是定了第二日便驱车前往景春观祈福。
到了第二日到了景春观,却是正好见着了若彤的母亲王夫人在此参拜,王夫人见是颖姝,便是亲热地拉了过来,与颖姝说了好会子话。
许久不见,王夫人好似苍老了许多一般,平素那个端庄大气的太子妃的母亲如今竟是老态闭现,满脸都挂着疲倦,一双眉更是连蹙不舒。
那是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最深沉的牵挂。
所幸,如今太子身子好转,且皇帝经着上次事件对着太子温和了不少,倒也能让人暂且安心些。且皇帝早在初十便下了旨意,待御驾亲征离京,便由太子监国,这般下来,东宫位置无疑能稳固一些。
只是这些并不能教王夫人开怀放心,她依旧担忧不止,故此来景春观祈福,“我就是想着,能教殿下与娘娘好好的,宫中生活实在不易,再者,殿下的身子,也得康康健健才好。听说这里的老君最是灵验,我便想着,给娘娘与殿下供个长生牌位,算是一点心意。”
天下做母亲的人的心思,总是教人感动的,颖姝叹息感动之余,也只有一句真诚的祝福:“夫人放心,定然会的。”
王夫人抓着颖姝的手,“孩子,也多亏了你,能常常入宫与娘娘说说话。婶子心中都记着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多谢婶子。”
只是王夫人才安心了没几天,太子这边便又不稳当了。
离出征不到三日,没人知道怎么一回事,太子忽地心口一疼,便是喷出了一口血液来,当即晕厥在地,随后太医来看,说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