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妃一张花颜局促,云鬓步摇亦是在头上胡乱摇动,恰如她此刻的内心一般慌张飘摇。然而这位处在风雨小舟上的无助女子,随时会面临船被掀翻溺毙在满池富贵水中的可能。
“汪姐姐……”朴妃再一次本能地从座位上站起,想要冲上前去扶着颖姝,奈何却是被曹旭带来的几个内侍再一次给生生拦住,不让前进。
朴妃无助地看着颖姝,有心去帮助却又是无可奈何,只能担忧道:“汪姐姐,你怎怎么样?”
颖姝很想去回答朴妃的关切,然而她此刻早就力气丧失,腹痛如绞,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似只要轻微一动,身体里的力气便会丧失一些似的。
“娘娘,恳请娘娘玉旨,便是如何,请了医官来看看汪中使啊!”颖嫦已然着急的哭出了声音来:“娘娘,姝姐儿也是朝廷命官啊!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昭明长公主殿下也会怪罪啊!陛下纵使想保护娘娘,可汪中使也是陛下甥妇啊!”
朴妃惊慌地看着颖姝,又看了看一边的曹旭,用就近乎祈求的眼神想要祈求曹旭让自己能近距离去看看颖姝。只是曹旭那般的笑容却是足够能说明一切。
躬身行礼,嘴上却只是道:“娘娘,还请娘娘教臣妾不要为难。”
“姐姐,再坚持一下。”丽筠守着颖姝,眼见着颖姝身上的疲倦之色越发明显,她又未有生育,只觉着眼前是天大的事情了,便是急的哭了出来。
崔夫人尚且算是镇定些,只是眼见着颖姝若是再如此下去无人医治只怕也早晚不好,不免着急了些。
颖姝忍着腹中疼痛,甚为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幸好母亲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个孩子当是还在,她告诉自己绝对要撑下去,绝对要坚强,保住自己的孩子。
只是身体中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丧失,极度的疼痛又让自己几尽神志不清,只觉眼前渐渐发黑,如梦如醒,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汪姐姐,你说话啊!你别吓我,汪姐姐,你说说话,你怎么样了?”丽筠越发被颖姝这般样子给吓得不轻,哭声便是忍不住更大了些。
其中有几个胆大心细的妇人娘子见此便是也忍不住凑上前来,不住惊呼道:“哎呀,可得快些啊!这若是再不来请太医,孩子可要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众夫人皆是哗然,不仅是因着可怜颖姝,更是担忧自身被困在此中的命运。
“曹旭,你不过是个内监,将我等困在此处一无圣旨,二无懿旨,究竟是谁想要犯上作乱?我等都是朝廷命妇娘子,德妃娘娘更是兴王殿下生母,岂容你这个阉人放肆?我夫君自圣上幼冲便辅弼在侧,你算个什么东西!快些将我等放出去才是!”
奈何曹旭正得意之时,此刻自然不会让步,且这位夫人说话言语之中尽是鄙夷恶心之意,一向被捧着惯了的他此刻只觉被当众打脸,更是怒火中烧,只是不得不稍稍按耐了住,看着那位夫人:“娘子,还请慎言。兴王殿下如今已然是太子殿下了。您这么说,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那位娘子却是个有气性的,端着架子冲着清宁宫方向微微行了礼,义正言辞道:“我等食天家恩俸,自然一切以圣上旨意为主。如今我等未见陛下明旨,自不敢信什么改易东宫之语,东宫也只有一个,正在清宁宫住着。想来德妃娘娘谦和懋著自能理解,”她指着地上的血液乱像,“内廷之内你不过区区一内监,便敢肆意妄论国政欺辱命妇,你眼中可还有太祖那块内监不许论政的铁碑祖训!”
曹旭眼中依旧是恭顺的不成样子的笑意,只是说的话却是远不如面上那般恭顺妥帖,“唐夫人,唐大人也是内阁阁臣,本应是最懂陛下心思的。臣劝您最好谨慎言语,须知祸从口出,也得想想唐家的安稳才是。”
唐夫人越发恼怒,“呸”的一声便是照着曹旭啐道:“你这阉货,休要胡说这许多,我唐家素来忠君奉国,所言所行皆是为了陛下!岂会如你所说一般!便是我唐家不如陛下事事所言,那也是为国而计绝无私心!”
有夫人想上前去劝阻唐夫人,只是唐夫人正在气头上,又哪里肯这般停下来,索性便是指着曹旭鼻子骂道:“你和你那师傅一样,尽是阴阳怪气的破烂货!不过是猪狗不如的贱·货,如今也敢蹬鼻子上脸来宫里撒野!”
唐夫人对着朴妃哭喊道:“德妃娘娘,您好歹也是四夫人之一,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岂有嫔妃主子被内监裹胁的道理?这曹旭不过是一条狗,如今敢拦路您杀了便是,何须诸般客气笑脸,这岂不是脏了您自己的脸面?您……”
“唰”一声,唐夫人话还未说完,便是脖颈见刃,血液四溅飞散而开。
朴妃已然被吓傻了,怔住片刻却是拍案而起,直指着曹旭道:“曹旭,你够了!本宫这里是长寿宫,你竟敢在本宫这里动刀见血,你想谋逆不成?”
曹旭眉宇之间的扭曲怒气尚且未有散去,一双眼睛尽是愤恨,便是此刻见着朴妃也未有来的的收敛几分,只是冷冷笑着:“还请娘娘遵循师傅的意思,是王先生命臣来的。”
“啪”的一声,曹旭面上便挨了一巴掌。这响亮的一记耳光教在场众人都不觉一惊,显然谁都未有料到,平素温和柔弱无比的朴妃娘娘此刻竟会这般。
显然朴妃却是自己都被自己给吓住了,她呆住片刻,脸上写着意外惊慌。只是她又想了想,定了定,索性便是直接想要冲下宝座去看看颖姝。
曹旭被打,带着很大的气性拦住朴妃,“娘娘,请您慎重,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旨意便将圣旨拿来,若非陛下旨意,别拿王先生来压我。王先生是陛下亲近的人,可本宫也是堂堂德妃,你又算什么东西?赶紧给本宫让开。”朴妃很是着急颖姝的身子,如今反倒是不怕撕破脸皮了。
“汪姐姐,汪姐姐。”朴妃冲到颖姝身边,只扶着颖姝,只见颖姝面如菜色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便更是着急:“曹旭,你赶紧派人去请太医来,汪大人身子不适,须得诊病。这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孙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担待的起?”
曹旭自然不愿,只是摇着头:“娘娘,这可不行,臣等奉命保护娘娘安全,娘娘若是不安全,臣等实在是无法安心。”
朴妃冷冷地看着曹旭,想了想竟是上前直接抽出曹旭身边带着的刀,直接指着曹旭:“少给本宫废话,赶紧把宫门打开,去请太医来!”
……
当颖姝再次醒来之时,却是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觉依旧能够从里头感受的到生命的存在跳动,这才算是安心一些。她目光于室内扫视,却见是熟悉的场景,早不知何时便是回到了家中,再一看,只见沈斌正在自己身边守着。
“你醒啦?”沈斌甚是激动地道,忙地上前扶着想要坐起来的颖姝,他一见颖姝的目光便知颖姝想问什么,便是答道:“你放心,孩子没事。孩子好好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哪怕醒来,颖姝如今依然是觉着深深的疲倦,只是幸好腹中孩子无事,便也是最大的收获了。
忽地,她一把抱住沈斌,旋即便是使出浑身的劲来仔细捶打着沈斌,一边哭一边道:“你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啊!你……你……”
打着打着,颖姝便是乏力了,只是趴在沈斌身上嘤嘤哭泣着。
颖姝从来便不是胆小且伤春悲秋的人,只是这番场景实在害怕,便是忍不住趴在沈斌肩头哭了许久,像是泉眼一般直直将沈斌上衫全给沾湿了。
而沈斌,则只是如石头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只任由颖姝哭着。
许久,颖姝哭累了,这才稍稍将自己挪开沈斌的肩膀,并未有预想之中的那般难受无力,却反倒是觉着这样一哭纾解了心中的恐慌阴郁。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对于长寿宫中发生的事,颖姝到了后头便是完全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在长寿宫被那般血腥之事给吓到腹痛如绞,随后便是失去了知觉。
沈斌眼神闪烁了一番,眉目间似有不忍,踌躇了半晌才轻轻开口启唇解释着。
原来自己晕倒后,朴妃强行冲了出去命人请了太医与女医来给颖姝诊病,这才算是保住了颖姝腹中胎儿。随后,因着各个世家的女眷几乎都被皇帝给扣住了,各个世家不得不同意皇帝御驾亲征。不仅如此,几个世家还被皇帝下旨要命家中一位男丁跟随御驾亲征皇帝才肯放人,各个世家无奈同意才算是完。随后不到一日时间,御驾亲征的圣旨便被拟好加印并且昭告天下,从而御驾亲征便是再也无法更改之事了。
而到了晚间临近宫门下钥,幸存的那些世家女眷才得以被放出宫来。另外一边的在宫中的昭明长公主闻听此事,便是径直冲到了长寿宫,由着朴妃亲自护送颖姝到长寿宫门口,一路被马车带回长公主府中。
“二姨姐亲自送你来的,只是二姨姐忙前忙后的,如今也晕倒了正在外头歇息。”沈斌感激道:“多亏了朴妃与二姨姐,不然可真是不好了。”
“那……朴妃呢?”颖姝甚为感激地问道:“朴妃自己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却还能为我请太医,若非是她,只怕如今我和咱们的孩子都要完了。她没事吧,当是压了惊了罢。哦,对,我怎么记着那曹旭说什么,陛下有意改立太子,已然立了兴王呢?这又是真的假的?”
自身清醒过后,便是忍不住去感激关心这些帮助自己的恩人,更何况从始至终,朴妃都帮衬了自己许多。
“朴妃……”一向有问必答的沈斌此次却是滞住了,一双星目如蒙上了一层雾一般,神情闪烁躲闪,似有难言,甚是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朴妃怎么样?等我身子好了,还得去拜谢朴妃呢!”颖姝愣愣地看着沈斌,心中却是没由来地慌乱起来,尤其是看见沈斌的神情时。
沈斌微微地低下头来,回话也不甚利索,语气亦是凝滞中带着几分不忍,更好似有些哽咽似的,“陛下……下旨,朴妃……朴妃与兴王谋逆,已然……赐……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