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嬛回到家中,已然是傍晚时分,家里头如今只有自己的公爹永福侯爷沈岸与姨娘祁冉冉留在那处,颖姝去给永福侯爷请安之时永福侯爷还很是惊讶,不由得问道:“二媳妇不是去铖王府小住了呢么?怎么倒是回来了。”
颖姝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回父亲,儿媳本是在陪着铖王妃。只是……媳妇怀了身子,这习惯总是刁钻些。倒是认床怎么都睡不着。再者,留着可哥儿在悠然院,儿媳也不放心啊!”
侯爷向来不管内宅中事,然虽知道颖姝后半句大概是编的却也不甚在意,只是笑着嘱咐了几句,便让颖姝自己回去歇着了。
随后回到山月居中,果不出颖姝所料,不到半个时辰,门外便是有人通传:“奶奶,祁姨娘前来请安。”
颖姝很是无奈地哼了一句:“就没见过这么爱给主母请安的妾室。”
说罢,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冷冷道:“请进来罢。”
颖姝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几盘子糕点上,很不情愿地缓缓转头,正好见着祁冉冉手边牵着可哥儿走来了。
祁冉冉今日打扮的倒是艳丽,上身一件藕荷色的绣满地白梅纹的交领琵琶袖袄子,外罩一件风毛浓厚的满地福寿提花暗纹的浅蓝色方领比甲,下裙一件织金不竹叶纹缀米珠马面裙,头发挽了小山叠髻,斜插着数枚金玉首饰,浑身的珠光宝气都有些耀眼,更是映衬的她面庞艳红如飞霞,顾盼神飞,倒也是个美人儿了。
“祁姐姐消息这般灵通。我正要请人去请祁姐姐来说些话呢!可巧姐姐便来了。”
祁冉冉含着温和的笑意,行礼之间也是带着及其家自然温和的笑意:“哪里是奴婢消息灵通呢?不过是奶奶实在是这园子里的主母,主母回来,自然是满园子里都知道的。奴婢与可哥儿久久不曾给奶奶请安,如今自然是得上赶着来给奶奶请安了。”
说着,祁冉冉便是带着可哥儿大大方方地冲着颖姝行礼:“给奶奶请安,奶奶万福。”
可哥儿亦是跟着有样学样,道:“给大娘子请安。”
“姐姐,可哥儿,快都起来。快坐着,这大冷的天,姐姐倒是辛苦,带着可哥儿来了。”
祁冉冉打量着颖姝,恭顺的眉眼下恁的如何也掩藏不住最后一点显现出来的特殊意味,自不是全心全意地敬服,只是道:“奶奶不是说去铖王府中了么,怎么倒是回来了?可是铖王府有什么事情?”
祁冉冉一副认真顽笑之的模样,若是不认真思量只怕真是会觉着这不过是闺蜜之间的谈话。只是面上装的再像,颖姝心中到底也是警觉的,她目光一闪,轻轻在祁冉冉身上打量了片刻,“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盼着王府里有什么事情一般。这殿下与王妃……咱们怕是不好妄自论断啊!”
祁冉冉笑得毫不迟疑,只道:“害,奴婢知道些什么呢?只是想着奶奶与铖王妃娘娘姐妹情深,说好了去小主,怎么就回来了呢?”
颖姝看着祁冉冉,本就是在气头上,如今看见这么一张笑脸便更是生气了。心中早就无数次幻想过将祁冉冉给撕碎了才好,更是想真诚地回上一句:“这是我的家,我当然想回来就回来,还用得着你管么?”
面上却只得道:“自然是我这怀着身子,总觉着处处挑剔。本来我也想着去王府里享几天福气才是,只是谁知,住不惯。”颖姝含着笑意看着祁冉冉:“怎么,姐姐不欢迎我了?”
祁冉冉目光凝滞,忙地躲避开颖姝的眼神道:“奴婢怎敢?这本就是奶奶的地方,这悠然院中也本就是奶奶尊贵,奴婢不过是在奶奶面前洒扫侍奉之人罢了,不过也是担心奶奶,生怕是出了事情,奶奶……”
“砰”地一声,是颖姝一双玉手拍着茶碗发出来的声音,“姐姐,王爷与王妃娘娘,可都是陛下的亲人,咱们这身份,如何也比不上。我劝姐姐还是好好说话,别再犯了忌讳。”
颖姝语气依旧不疾不徐,也不含着愤怒,只是一如往常般的样子。大概就是祁冉冉一直说错话,自己一直含着笑从中找到错处。
她努力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颖嬛房中之事,更暗中告诉自己此事绝急 不能表露在面上,因此便是含着更浓的笑意:“看来这些日子我与二爷不在家,姐姐真是越发无聊了,连话都说不一样了。”
祁冉冉一愣,“什么?”
“没什么,是姐姐,这些日子不说话,越发不会说了。”颖姝一如往昔般含着淡漠与疏离的笑容,“姐姐来都来了,若是没什么事情,便先回去罢。我这儿也乏了,你也知道,这女人嘛,一怀着身子,就容易犯困犯累,便也只得如此了。”
说罢,颖姝打了个哈欠,一抬手便有张妈妈与香梨等人上前来扶着,缓缓起身往内里卧房走去。祁冉冉见状,忙地道:“奶奶……”
“姐姐有什么话,明日再来说罢。我实在是困了,姐姐还是回去罢。”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地往里头走去了。
祁冉冉尚且未有望见颖姝的背影进入一边卧房里,一边的杏子便是来赶人了,“姨娘,您请回罢。您若是不认路,奴婢便送您回宜芙阁。”
祁冉冉冷冷一笑,忙地拒绝:“杏姑娘客气了,我自己认得路。”
“那娘子慢走。”杏子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却是一直冷冷看着祁冉冉,也不动弹。
祁冉冉无奈,只得看着一边犹在咬着手指头的可哥儿,嫌弃道:“赶紧走。”
看着祁冉冉很是尴尬的背影,杏子觉着很是讨厌,不由得做了个鬼脸,啐道:“什么东西?”说罢,这才回到卧房中,果见颖姝倒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便知晓是王府之事了。
如方才汪老太太一般,颖姝也是陷入了担忧:“也不知道,大姐姐如今到底如何了?”
铖王府中,显然这场闹剧才刚开始。
被汪家众人担忧的颖嬛女士终于等到了铖王酒醒,铖王醒来一件颖嬛守在他身侧便是慌了神,只拍着自己的脑门,更是表示自己也很不知所措。
颖嬛自小逞强,便是此时此刻也都不会表露出半分心中的怯懦与慌张,更不会表现出对于自己府中来了个天大威胁的怯懦,只看着铖王道:“殿下,昨日在宫中。我都知道了,曹……”
“颖嬛……对不住,”铖王李明抢先一步解释道:“曹婕妤……是陛下赐给我的。我也……不得拒绝啊!”
颖嬛一直撑着气力,超出常人般的镇定:“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安置好……曹……曹娘子。既然是陛下赐给殿下的女子,殿下,如今只能好好相待了。”
铖王李明面色缓缓凝住,越发与温润如玉不沾关系,面上阴云逐渐聚拢,带来的便是暴雨闪电。
“皇兄就是这般不信我么?我从小谨小慎微,处处不敢与皇兄相比,怎么皇兄便是到了如此也不肯……”
铖王说到暴怒处,面上更是叠起青筋,目中透着绝望的光亮,“何必如此呢?这么多年,我又何曾对皇兄有过一丝一毫的二心?如今……如今竟是要这般……羞辱我,监视我!若是想要我的命,想要为母妃报仇,就直说啊!”说罢,铖王便是拿起拳头狠狠地砸着床榻:“怪只怪我当年无用,还不若陪了母妃一起去了便也是了!”
颖嬛心中一颤,更是知晓铖王所称呼的母妃背后的故事。
纯禧贵妃与毓安贵嫔之争,不仅是影响了上一代,也影响了这一代,还影响的不清。
纵使养在一个母亲膝下彼此亲密,可生母揭发诬陷养母致使养母被赐死,这又岂是一般人能化解的,颖嬛理解皇帝的疑心与潜藏在心底里的芥蒂,可也更心疼自己枕边朝夕相处的丈夫。
铖王时不时就会对着她提起养母纯禧贵妃的事迹,更是说纯禧贵妃时时教导这些子女要立身正直,不要做亏心之事。更是表示由于纯禧贵妃这位养母的启蒙,他才养成了这般宽厚敦和的性子,言语闲谈之间,无一不是对于这位养母的敬重与怀念。
“殿下,这话可不能再说。”颖嬛忙地掩住了铖王的嘴,只觉着铖王浑身都在冷颤,她便是上前紧紧抱住了,“殿下,不会的。您是陛下最亲近的兄弟,陛下也是宽厚的人。只是当了帝王,难免有些许怀疑罢了……到底陛下是顾念着骨肉亲情的。不然……不然……”
颖嬛也无法为皇帝找到如此做的理由。
只能用拥抱的温度温暖眼前害怕极了的人。
“殿下,您不要怕。万事都是能过去的,臣妾陪着您,还有臣妾的孩子……”
颖嬛的温暖显然对于安抚铖王有作用,铖王倒也不似方才那般慌张愤怒,平静了不少,言语之中却是含着对于颖嬛的愧疚:“颖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
“殿下从来都不会错,既然是陛下赐给殿下的。殿下收了便是,这些事情,我难道还不懂吗?”
“臣妾会陪在殿下身边,无论有什么,咱们都一起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