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姝恨不得上前将沈斌给拽回来才好,只是他都已经上前护住太子李沅了,这自己又能如何,终究只能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沈斌,很是担忧。
皇帝看着沈斌,面上怒气依旧不减,却是将脚上的动作给停住了,并没有想要继续打下去的意思。只见皇帝含着怒气问着沈斌道:“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替这逆子挨打?”
沈斌依旧一副死皮赖脸无所畏惧的样子,“舅舅若是想打人出气便是打我也是一样的,殿下不懂事,舅舅何必与殿下一般见识呢?殿下定然是知道自己错了的,只是您这样大声,殿下又怎么好意思?”
皇帝显然不会被沈斌这番话给劝动,颖姝跪在地上,早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敛声屏气,暗中祈祷什么都不要发生才好。
她用就余光瞟向周贵妃处,只见贵妃也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好似这件事情与她全然无关系一般。再看皇后,皇后倒是有心去劝,只是皇后方才已然被皇帝给否了,这会子怕是说什么也都是不好的。剩下的朴妃,这事本就与朴妃没关系,自然也不能指望朴妃。
可是颖姝怕,若是再没人出面解救,沈斌与李沅都要被皇帝给活活踢死了。
她念头一动,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谨慎周全,正想着假装胎动吸引注意,却是见朴妃先站了出来,仔细扶着皇帝,轻声细语地道:“陛下,您说过,还要去看望济儿呢!这会子到了时辰,咱们去看罢。您就别生气了,太子殿下想来 也不是有意的。”
皇帝横眉相对:“怎么?连你也要为逆子求情?”
朴妃立即跪下,语气反倒是不慌不乱,依旧柔声细语,声音绵软动听若清心乐曲一般安抚着躁动的皇帝,“臣妾怎么敢?只是……殿下是尊重您,才会这般的。若是不尊重您,您只怕要更生气了。且……如今真是到了您要去看望济儿的时辰了,您昨日答应济儿的,可不能食言才是。想来济儿,也是想要看到温和的父皇罢……”
这番话倒是对皇帝颇为奏效,只见皇帝神情竟是逐渐缓和了许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说,朕在太子面前不慈爱么?”
虽然话是质问,然而语气却是无奈之中夹着柔软,大抵便是从朴妃铺的台阶上下来了。
果见皇帝复叹了一声,伸出手来对着朴妃道:“走罢。”
朴妃立马起身,上前搀扶着皇帝:“陛下,臣妾扶着您走。”
“嗯。”
朴妃跟在皇帝身后半步,一壁扶着皇帝走,一壁忍不住回身看着在场众人,眼神却是惴惴不安又有几分示意的意思,奈何皇帝走的快,便也只能紧着扶着皇帝出门了。
随后的王真也跟着皇帝走了出去,皇后见皇帝走远了,才长吁了一口气,将背靠在椅子背上,也是惊险过后的缓和神情。
倒是周贵妃,见皇帝走了便是第一时间冲下去扶着太子李沅,“我的儿,快些起来。”
只见太子李沅阴着脸便将周贵妃一把甩开,倒是由着沈斌与若彤扶起,对着皇后周周正正行了个礼,“多谢母后。”
皇后只捂着胸口,连连叹气,“真是……罢了,你是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罢,待会子本宫给你派个太医过去。”
李沅方才被皇帝狠狠踹上那一脚,纵使不是骨折如今身子也舒展不开,一动弹就疼。饶是如此,李沅依旧恭正地对着皇后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示意颖姝:“斌哥儿媳妇,你也跟着去罢。”
颖姝忙地起身示意,便是跟着李沅沈斌身后慢慢出了去。
若彤与沈斌亲自扶着李沅到了太子帐中,等到安置好李沅之时 ,若彤与沈斌身上皆是一身汗液,李沅勉强坐定,强撑着疲倦的身子对着沈斌道:“多谢你了。”
“害,咱们两个谁跟谁啊!”
李沅目中有冰冷的恨意,颖姝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李沅,却是仿佛能够理解为何太子李沅会对人这样冷冰冰的了。
这样的父亲母亲,谁能笑得出来,更何况又是在深宫之中,处在人人盯着的位子,自然更是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不哭都不错了。
又是一个喜欢拿外壳掩藏自己的人。
只见李沅带着略微歉疚地眼神看着颖姝,勉强挤出了一个极为不标准的笑容,“汪大娘子,是我对不住你,叫你白白受了这样的惊吓。”
“殿下客气,您与阿斌亲若兄弟,妾帮不上什么忙才觉着羞愧呢!”
沈斌看着李沅,又看了看颖姝,便是先暂且放下了李沅,只拥着颖姝出了去打帐子门口,柔声细语,带着歉疚的意味,“能不能,你先回去。我知道……”
“行,那你就好好在这里陪着殿下罢。”颖姝知道沈斌要说什么,心中虽有些不痛快,却也不甚恼怒地应了,只紧紧握住沈斌的手,“我在家等你,只你要护好你自己才是。”
“嗯。”沈斌面上歉疚之意只是有增无减,“我……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若是真觉得对不起,就好好陪着太子殿下,等回家了,你再跟我说这些。”颖姝看着沈斌,给予沈斌一个坚定且充满理解的眼神,便是由着香梨搀扶着往外走了。
回到家中,刚下了马车,颖姝却是被昭明长公主给叫走了,长公主消息很是灵通,见到颖姝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着今日再围场里家宴时的情形。
当颖姝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之后,长公主则是长长一叹,很是无奈道:“果真,他们父子俩的性子,是越发难以相处了。”
颖姝在一边垂手而立,虽知长公主是皇帝长姐身份贵重,却也依旧觉着不妥,不得不谨慎些:“母亲……”
长公主混不在意,“无事,那斌哥儿就留在太子屋里了呗。”
“是。”
“唉……”长公主又是长长一叹,念叨着:“学什么不好,偏学这样。”
颖姝只觉着不解,不禁发出疑问:“母亲?”
长公主回过神来,“没什么,你既是怀了身孕,便回去好生歇着罢。你放心,斌哥儿回来会与你好生说的。”
事到如今,颖姝自然是不相信沈斌会和太子李沅是断袖这样的事情,只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然而她又告诉自己,毕竟人家是从小相处的兄弟,便是这样也无法,虽是没什么想法,可总有些别扭。
长公主如同看透了一般,只是笑着:“回去好好歇着,比瞎想这些强多了。”
“是。”
只是回到月桂园中,颖姝还是觉烦闷不已,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气性不顺,总归就是觉得不顺。
如此,酸梅汤也不好喝了;鱼丸也不想吃了;便是连书上的字都觉得费眼不想看了;同时,她又嫌弃香梨杏子等人吵闹聒噪,便是一窝蜂给撵出去了。
身边没了人,也依旧不能止住颖姝心中烦躁,饶是殿中安静如斯,她依旧觉着哪处像是有什么在吵闹大叫一般,刺挠着自己的内心,教自己久久不能安然。
就这样憋屈地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等着她醒来睁眼一看,汪老太太却是正在自己面前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祖母?”颖姝忙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又惊又喜地道:“您怎么来了?”
汪老太太轻轻捏了一下颖姝的鼻子,慈爱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听说我的小孙女儿怀了身孕,自然得来看看的,喏,给你带了些礼物来。”说罢,汪老太太身后的张老老便是奉上一个大盒子交给香梨,“三姑娘,这可是老太太与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特意拿出来上好的百年人参还有顶好的花胶来给姑娘您补身子用。太太也是拿了许多些上好的东西来。”
颖姝只觉着很是温暖,嘴上却道:“祖母这般麻烦是做什么?这些东西公主府里也有的,我吃都吃不完。前些日子,大姐姐也给我送了一盒人参来,怕是想要我吃成个人参精才肯罢休么?”
往老太太笑着嗔道:“你这皮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没个庄重?真真要气死人了。”
颖姝笑着凑了过去,自然对汪老太太很是亲昵,又对着张老老道:“老老快下去歇着罢,张妈妈再外头等着见您呢!”
张老老笑着应了,便是跟着香梨一起出去了,这般屋里便也只有祖孙二人,颖姝不免有些担心:“祖母一个人大老远跑过来这怎么好?这里离京城坊中有些距离的。”
汪老太太只笑着道:“我自然知道。若是平常,我也是不敢来给你招惹是非的,只是这次是姑爷与你家公主亲自来人请的,说你想念家人,要我来陪伴几日。我想来想去,便是答应了。”
“沈斌和公主?怎么我全然不知道?”
“姑爷是前些日子,当时我没怎么答应。公主是今儿个早上派人来请的,我这才来的。不然,我也是不敢的。”
“公主?”颖姝不禁泛起了嘀咕来,“沈斌虽未与我说,可我却相信他能这般,倒是公主,瞧着也没……”
在颖姝看来,公主终究是个不好亲近的人,哪怕是如今关系缓和了许多,那也是因着沈斌的关系,也不至于会这般体贴自己。
“长公主……大概是心里知道你不好受罢。这事说到底,还是沈姑爷做的不对,到底伤你几些。”
“不,我没生气。”颖姝摇着头,“就是……”
“你是没生气。”汪老太太紧紧握住颖姝的手:“你是没生气,只是你心里终究有些不好受。倒也不是全为着你自己,只是姑爷这般为了太子不顾惜他自己,你又担忧又不知该怎么办是么?”
颖姝忽地便是觉着满腹的委屈,只抱紧了汪老太太,委屈巴巴地道:“祖母,我纵使是生气,也是气他丝毫不顾及自己。陛下当时盛怒至此,他冲上去算什么?难道非要两个人一起被责罚了才算是好的么?他重情谊固然是好的,可我总觉着,凡事也要先顾及自己才是。若是他连自己都保不住,那还那什么保护殿下?这不是玩笑么?”
汪老太太点点头,仔细安抚着颖姝,“我的好孙女,祖母都懂你的意思。”
颖姝并没有想要哭,只是觉得终究是满腹的委屈与无助,却也不禁怀疑自己,“祖母,你说,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嗯?”汪老太太严词否认,“这是什么话?我们颖姝从来都最是懂事的,谁敢说咱们颖姝不懂事?为丈夫着想固然是好,可我们家的姑娘,也绝对不能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汪老太太一番话说的颖姝无比感动,有些酸涩,到底忍住没有哭出来,“祖母,我没什么委屈的。沈斌对我很好,我挺高兴的。”
汪老太太却是摇摇头:“对你好自然值得夸赞,可是他自己心思不全面也是他的错处。只是……”汪老太太顿了顿,“终究咱们谁都不是沈斌,不能知他心中所想。祖母只问你,你是仅仅拿沈斌当丈夫,还是当心上人呢?”
颖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丈夫,更是心上人。”
汪老太太顿了顿,郑重嘱咐道:“若是喜欢的心上人,就有什么事情就说清楚,心里不高兴也别憋着,等他缓过神来再好生说着,没什么是说不开的。只是可以晚说,却不能不说,不然再好的情分也会因着猜忌疏离而消散的。自然,得他想要告诉你,若是他不想跟你说,或是有苦衷,或是不信任,那你自知该如何做;若是你仅仅是把他当丈夫,那就不用说了。只要维持着你的尊荣你的地位就够了。”
颖姝应着,心里头去还是觉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汪老太太看着迷惑的颖姝,只慈爱一笑:“倒是我多想了,以你的心智,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两种不同的情分。”她凑近了颖姝,仔细打量着:“只是我猜,咱们的姝姐儿如今还是在困惑,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姑爷罢。又或,咱们姝姐儿分不清了。”
“祖母……我……”颖姝一双柳叶眉更是蹙起,思量万分却是说了实话:“我还真是……有些困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若是分不清,大概便是真的喜欢到骨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