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时辰,颖姝的情绪倒也平复的差不多了,便与着若彤去赴宴闲聊,等今日违猎以及比赛完毕,颖姝便亲去了皇后帐中给皇后请安行礼,皇后素来和气,只是说颖姝过于客气了,又嘱咐了一些,便命颖姝回去了,却是留下了若彤。
颖姝走在路上,也不关心沈斌,只问香梨可否有准备好回府的马车,便是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走才是。
正走在路上,却是远远见着一抹甚是耀眼的紫金颜色正向自己走来,颖姝定睛一看,倒是周贵妃。
周贵妃穿着一身紫色织金大袖圆领满地月桂月牙儿袍子,下身一件天水蓝镶珍珠襴金边的百褶马面裙,头上顶着嵌五色宝石圆珠山形鎏金錾花冠,又斜插了数不清的草虫压鬓耳挖等等,甚是夺目华贵,行走间便是宛如流动的金山一般。
她见着颖姝也是极其意外,本来她自觉很是美丽的笑容倏地停滞片刻,旋即一双凤眼便是轻睨着正躬身欲行礼的颖姝,“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汪司酝大人么?可是为了咱们大宴立了好大功的功臣呢!”
颖姝甚是恭敬顺从:“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拜见贵妃娘娘。”
贵妃走路极慢,也不知道是她本来很慢还是故意这般慢,总之颖姝半蹲着身子等着贵妃走过来便觉着很是劳累折磨,好不容易才等到周贵妃走了过来,对着她说了免礼才算是得了解放。
只是她起身那一刻,许是因着太快了,便觉着头有些晕晕的,差点没站稳。
周贵妃一件,便是轻嗔:“呦,汪司酝这是怎么了?哦不对,如今,可是汪中使呢!”周贵妃故意拉长了声音,做出客气状,“哦,那本宫便是全然都明白了,想来是汪中使升了位份,心中实在高兴所致罢!”
颖姝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位周贵妃,更是不解为何这位周贵妃总是对着自己含着那么几丝敌意或是防备,仔细想想,或许是自己得了皇帝许多赏赐,然而却又总觉着不成立,宫里得皇帝赏赐的人那么多,她好像没什么必要单独针对自己。所以想来想去,倒也没什么实质性结果,或许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印象的生母的缘故了罢。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毕竟实在不适合想这么多,贵妃还在自己面前。
到底是比自己身份高贵的人,颖姝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笑着说‘哪里哪里’,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谦卑顺从。
周贵妃只冷笑着:“哪里呢?汪中使可是大功臣呢!这些,该是你得的东西。这样的功劳,便是将陛下的半个乾元宫里的宝贝都分给你,也都是应当的。”
便是傻子在宫中待久了也能听出这话言语之中的锋利,颖姝当即跪下,惶恐道:“臣妾不敢,贵妃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谁人不知道成堆的珍宝都全然往你们府里送过去了?可是好大的福气,让人羡慕呢!”
“娘娘……这……这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错爱,臣妾惶恐,虽受之有愧。然而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妾,臣妾只好谢恩。”
“呵,真是一张会狡辩的巧嘴。你还真是!”周贵妃的语气越发愤怒,愤怒到颖姝便是跪在地上不抬头去看周贵妃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娘娘!”却是周贵妃身边的奴婢上前扶住了周贵妃不让周贵妃乱颤,同时加上眼神示意,这才让周贵妃缓和了气性。
“你在做什么?”却是皇帝的声音,只见皇帝在不远不近之处,见着这边竟是脚步匆匆便赶了来。周贵妃见皇帝这般,甚为惶恐地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微微瞪了一眼周贵妃,似是想要伸出手来搀扶着颖姝一般,然而他手伸出一半,却是缩了回去,只吞吐道:“汪娘子怎的在这里跪着?快起来罢。”
“谢陛下。”颖姝早盼望着能从地上起来,她由着香梨扶起,然而却是又再一次觉得眩晕不已,不受控制地便是软了腿脚险些跌倒在地。
“唉!”皇帝终究不管规矩地伸出手来扶住颖姝,一边扶着颖姝一边看着周贵妃,不禁横眉竖眼:“你身为贵妃,便是这般在官眷面前作威作福的?你可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此番自然是轮到周贵妃惊慌不已,她忙地跪下,很是心虚:“陛下……臣妾……”
颖姝此时已然驱散了眩晕,便是无形之中甩开了皇帝站定,“陛下,都是臣妾,贵妃娘娘本是在与臣妾说笑。是臣妾分不清楚顽笑与否,这才慌忙跪下的。贵妃娘娘是亲切之人,待臣妾极好。”
“是是是,”周贵妃面上滴落冷汗也顾不得去擦,只是顺着颖姝的台阶往下去爬。
“哼哼,瞧你这个样子!”皇帝似是很激动一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贵妃,“你若真是顽笑,那汪大娘子跪下你本当利己扶着人家起来才是,怎的你竟是还高高立在上头看着人家跪着?你都把人家罚晕倒了!”
“陛下……”颖姝与周贵妃异口同声地说道,只是语气不同,含着的意思也不同。
“罢了,你到底是贵妃,这是外头,白部之人也在,朕也不好拂去了你的面子。只是你给朕记着,汪大娘子可是在白部面前给咱们大歆长脸之人,是功臣,你且不可自恃身份便不将人放在眼中!再者,这是大姐姐家里的人,本是一家人,你一个长辈,又是贵妃,理应亲切和蔼才是。若是教白部之人看见大歆贵妃是这般跋扈目中无人,岂不是笑话?”
“是,臣妾知错了。求陛下谅解。”周贵妃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恨意,便是又缓缓对着颖姝道:“也求汪大人谅解。”
几乎是如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颖姝连连回答“惶恐”、“不敢”之类的话语,皇帝也有些不耐烦了,便是对着贵妃道:“行了,你起来罢。你便是不能如皇后一般端庄从容,也该学学德妃的娴静温和才是!赶紧起来回去罢,教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周贵妃只觉着五脏六腑都被气炸了,偏生的在皇帝面前却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来,只道:“臣妾知错,臣妾告退。”
周贵妃的眼前的麻烦是解决了,颖姝心中却很分明,自己可能要面临另外的麻烦了。
皇帝过分的关心适时地敲响了自己内心的警钟,颖姝知道着背后定然代表着更为深层次的东西,只是到底如何,那就不得而知,只是自己必须更为谨慎。
皇帝看着颖姝,如今却是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言语举止也都合乎规矩,附和与一个臣妇相处之间该有的样子。
两人之间不过是说些客套话,同时皇帝还关心道:“朕昨日送你的画,你可还喜欢?”
颖姝便知这画定然会被问一嘴,毕竟是顶珍贵的东西,她便很从容道:“多谢陛下惦念,臣妾很喜欢。”
“喜欢就好,这画在朕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倒是皇后建议,朕才想起来给你这般奖赏或许是最好的,如今,倒也是全了你的才华与功劳了。”皇帝点着头,微笑之中含着皇帝对于臣属的威严,瞧着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距离与神色都很合适,便是连着说话的内容都没什么和旁人有差别的,颖姝一时间倒是懵了,到底皇帝是何种意思,自己倒是全然分辨不出来了。
这份谨慎,好似又变成多余的了。
仔细想想,可能还是和自己的母亲有关。
好像宫中人人都知道自己生母的存在,所以对于自己,才会这般罢。
“臣妾感念陛下与娘娘恩德,唯愿陛下与娘娘福泽深厚,臣妾为娘娘尽心,辅佐娘娘安置后宫,是臣妾的荣幸。”颖姝想着,便也坚定了这般的想法。
皇帝似是很满意的模样,却也没有继续聊下去,只命颖姝自便,他自己则是往别处去了。
颖姝行礼目送皇帝离开之后,心中却是忍不住泛起了疑惑来,她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却说不出来这般奇妙的感受。
而远处一颗树后面,沈斌却也目睹了这一切,他不禁更是气恼,双拳紧紧握住,她全程目睹了颖姝的温和笑容。
“这个女人,对我都不笑,对舅舅倒是笑的开心!怎么就和没事人一样?”他小声自言自语道,只翻了个白眼,便是匆匆躲到了一边,只看着颖姝上了马车。他自己倒是转身又往围场里去了。
……
颖姝回到家中,却是不见沈斌,她也未放在心上,只是该吃吃该喝喝,仿佛白日之事根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目光落在墙上的那两幅画上,虽能带来自己对于现代的精神寄托,然而此刻瞧着,却总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劲。
她想要将画收起来,然而总不能只收了皇帝赐的那一半。若是一起收起来供着,一是成器哥哥的心意被糟蹋,二则也是不能将皇帝所赐之物与成器哥哥所赐之物一起供着成僭越之事。想来想去,倒也只有继续这般挂着了。
又等了许久,也未见沈斌回来,桃子小心翼翼地过来问是否要派人去打听,颖姝赌气道:“不用,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而等到桃子小心地走到门口想要出去时,颖姝却是又反悔地将她给叫住,“你去找你香梨姐姐,她最是稳妥,教她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