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凑了过来,她也远远地看见过皇帝李景与白部的俊夏王子,看罢她亦是睁大眼睛,差点便要叫出声来,自然她还是把持住了。
潘掌事见颖姝如此反应还有些不解,“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颖姝摆摆手,便是离了屋子,由吩咐了潘管事几句便从后门走了。见着时辰尚早,颖姝便打算回娘家一趟。
“姑娘,都看见陛下了,为何还不把陛下请进来?”
“你傻啊你!”颖姝戳着香梨的额头,“既然陛下是微服,那就说明陛下不想被人发现,既然是陛下被人发现,那我请进来,岂不是就等同于戳穿了陛下,这不是坏陛下好事么?”
香梨恍然大悟的样子,“唉,好像真是这样唉。”
“只是我倒是奇怪了,怎么陛下就能微服出来呢?且他出来也就罢了,怎么就和……俊夏王子呢?”
香梨亦是不解:“是啊,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唉。要说陛下带人微服出来体验百姓之乐,该是朴妃或是皇后,再不济,是周贵妃啊!”
颖姝摇摇头,她实在想不出来,且瞧着两人那般亲近的样子,又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似的,可却怎么联系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好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祖母在家里怎么样了?”颖姝满心挂念着祖母,又庆幸自己能从公主府出来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看着一路上的风景自然觉着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京城街道上依旧是熟悉的样子,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颖姝甚至觉得这里的人比往日还要多些,仔细想想,不禁脱口而出:“怎么瞧着,白部来的人更多些呢?这是何故?”
香梨不解:“白部?这不都是咱们大歆人么?”
“非也非也。”颖姝开始质疑了香梨往日里的心细是真是假,“香梨啊,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你看他们虽是穿着白部衣衫,可再看面容,多是棱角分明,行动言语都颇为随意些。咱们大歆的男子,长的可比白部的瞧着温和些,行动礼仪也周全些。再听口音,显然是和咱们说的不大一样,有些粗狂。”
香梨当即便对着颖姝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夸赞。
到了汪府之中,汪老太太显然未有预料到颖姝会突然到访,见着颖姝倒是高兴不已,只抱着颖姝上下打量,“不是说去昌兰围场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用去侍奉?长公主可允许了?”
汪老太太的一连四问直问的颖姝晕头转向,她看着汪老太太,耐心僵这些实情都解释了清楚,汪老太太这才放心,才命颖姝坐下。
“我还以为你是偷摸来的,若是如此,我非得是把你送回去才成。”汪老太太对于颖姝很不放心,在颖姝刚刚进门时,汪老太太几乎是如同一个审问犯人的县老爷般看着颖姝,让颖姝感觉自己好像是犯了错一样。
颖姝很不满地凑过去:“祖母,这怎么您搞的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我在您眼中,便那么顽劣么?”
汪老太太嫌弃地看了一眼汪老太太:“可不是?从前你偷摸去奶茶店,别以为我不知道。”
颖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呀!您怎么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多少年?也没多少年罢,你这小滑头,别当我记不得。”汪老太太摇着扇子,很是嫌弃。
颖姝“嘿嘿”一笑,便是如往常一般像个松鼠似的凑到汪老太太跟前,一顿粘乎,汪老太太便被逗笑了。
“祖母,我今日是从茶楼来的。这一路上瞧着,怎么白部的人这么多?都做了咱们大歆打扮,倒是奇怪。”
汪老太太却是不以为然,很是平常地道:“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从前我在京城,总能见着这样的事情。每次白部朝贡,都有不少白部人进了京城,或是做生意,或是来吃吃喝喝,陛下都给足了优待。”
“优待?”颖姝来了兴趣,“怎么个优待法?我瞧着那些白部人把咱们这里当成自己国家似的,倒是自在。花钱等等也潇洒,很是有钱。”
“又不用他们自己花钱,能不潇洒么?”汪老太太冷冷地道。
“不花自己的钱?难不成还是陛下给出啊!”颖姝笑道。
“呵,你还真是猜对了。”汪老太太把玩着扇坠的手忽地停住了,她放下扇子,很认真地看着颖姝。
颖姝不解,“真的?这不是开玩笑吗?那么多白部人,国库的银子怎么能给外人?”虽说白部与大歆历来是友好兄弟之邦,然而整个国家人民辛辛苦苦充盈的国库,不该随随便便便给外人才是,且白部每次朝贡,大歆都会回给白部更多的银钱珍宝,这已然是足够了。
“这事儿啊,还是先帝时期定下的规矩。只是从前那时候,白部每次跟来的人都很少,故此先帝肃宗下令,凡是白部子民入京城随白部君王朝贡,可免费住店吃食。所有银钱,都等到白部人走后同一由国库补贴。只是……”汪老太太长长一叹,“只是那时候,白部来的人不多,大歆尚且能负担的起。再者,先帝雷霆手段,哪个官员又敢贪了百姓的钱财?如今……”
汪老太太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却是和说了没什么两样。和从前对比,白部入宫规模更大,入京城的白部之人更多。且皇帝本人展现给民众与群臣的则是温和模样,偏生的皇帝又极其信任王真这个内监,如此则是导致官员们依附于王真弄权,官员们少有管顾百姓死活,只顾着自己藏匿银子。
如此下来,白部之人白吃白住,所承担的却是百姓,只怕是苦不堪言。
“还真是白部,白吃白喝。”颖姝感叹道。
“这世道,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内里头,瞧着还不如先帝那些时候太平,表面上富贵罢了。”汪老太太感叹道,“也不知道,纯禧贵妃在地下,知道她的儿子成了这样,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颖姝突然觉得很是惭愧,自从自己来到了古代,一直享受着古代大家小姐奶奶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就成功跻身于这个世界的上层社会,掌握着财富,社交圈也都是非富即贵。她一直觉着,眼前的大歆该是繁华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文化繁荣,经济强盛,该是人人向往的天朝上国,处处都该彰显着大国的风华。然而这一刻才发觉,自己眼中所观望到的,其实只是表面的大歆,只是少数人的大歆。
真正的大歆,或许在街边百姓身上,才能窥见一二。
自己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底层的百姓。
“什么时候,苦的都是百姓罢了。”汪老太太摇着扇子,“这些年,瞧着白部更是嚣张了。”
“那……陛下不知道?”
“谁知道呢?”汪老太太想了想,又看着颖姝:“这些事情,你心中明白就好。别让任何人知道,连沈斌都不要告诉,除非沈斌主动这般跟你说,不然你自己不要说。”
颖姝有些迷迷糊糊的,汪老太太则又是一句:“人啊,日子虽是自己的。可眼里也得有旁人的日子,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珍惜自己现有的。”
颖姝很是郑重地起身福了一福,“祖母说的,孙女明白了。”
“明白就好。”汪老太太点点头,“祖母也是希望你能过的更好些。你出了嫁,不在我身边,事事,总怕是要靠着你自己了。”
颖姝自然感动,便是又像是个小松鼠般依偎在汪老太太身边,贪恋着她敬爱的祖母给予自己的温暖与依靠。
“祖母,倒是不知,大娘子去了何处?可在府里?”
“她今日去了铖王府,自从你大姐姐怀孕,她就恨不得住在铖王府里头。尤其是这些日子铖王去了昌兰。”
颖姝笑了笑:“可不是?大娘子还差人给我送信,教我看着铖王殿下,不要教殿下在昌兰沾花惹草的。”
汪老太太也被逗笑了,“你这大娘子啊,大事明白,偏偏这种事情糊涂。铖王殿下若是瞧上了谁,岂是她能管的住的?”
“可不是。”颖姝给汪老太太摇着扇子,“说起来大娘子也是忙碌,又要筹备湛湛的婚事,又要关心大姐姐的身子,怕是一个人要当两个人使唤了。对了,可定了什么日子?”
汪老太太想着:“总得等到白部走了罢。如今白部在,总不好筹划。”
颖姝算了算,“说起来,那还有一个月才成呢!”
说起白部,颖姝便是又不觉想起了皇帝与俊夏王子微服出巡之事,她思量半晌,还是问了问汪老太太,“祖母,陛下……和俊夏王子,看着倒是亲热。”
汪老太太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回来的路上,去了茶楼,看着陛下与俊夏王子微服在门口排队。我这才好奇。”
汪老太太很着急:“你请陛下进去了?”
“没有。若是别陛下发现了,我怕陛下怪罪。反正陛下自己要排队的,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后门溜走了。”
汪老太太很放心:“还算是你聪明,我还真是怕你脑子没转过弯来便把陛下请进去了。”
“要说陛下,曾经不是说陛下生母纯禧贵妃与白部王后珠兰交好么?曾经有几次,珠兰带着俊夏王子入宫朝贺,按着辈分来算,俊夏王子与陛下算是兄弟了。且俊夏王子性子谦和有礼,倒是招人喜欢,陛下自然满意。故此,感情是好些。且当初俊夏王子曾帮陛下验了毒,算是救了陛下一命罢。”汪老太太回想着,解答了颖姝的疑问。
“啊?”颖姝大惊,“还有这种事情?”
“你当陛下一个没了生母的太子好当么?当初关西一党眼巴巴地想要将陛下废了太子之位,甚至有人说要你铖王姐夫当太子。当时少论激进,竟是想着下毒谋害!幸好俊夏小王子看出来了,却是阴差阳错自己中了毒,陛下心中觉着亏欠,自然感念。”
信息量很大,颖姝表示有点晕。
“想要立铖王姐夫为太子?只是瞧着,陛下如今与铖王姐夫兄友弟恭的样子,不大像是啊……”颖姝大惊,“若是铖王姐夫曾被议储,怎会今日还有荣华富贵?纵使一同养在纯禧贵妃膝下,怕也要反目了啊!”
汪老太太也摇着头,“这才是陛下心思的难以猜测之处啊!不然,人们又怎么会说,陛下为人淳厚,心怀大量。只是人人都说陛下心思宽厚,可是怎的就对太子殿下……哎……”汪老太太只是感叹,再往深了说她却是止住,她想来有分寸,若非是为了颖姝,有些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
白部、铖王、皇帝、白部在京城吸血百姓。这些信息与字眼再一次浮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颖姝总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好像这些在冥冥之中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联系一般……
这些名词围绕,颖姝越发清晰的记得自己在现代的历史书上看到过有关于这些的记载,并且很是重大……她再一次努力地想要从潜藏的记忆里搜索出这其中的关联,偏偏想的过于急切,自己却是觉着头疼发胀。
“姝姐儿,这是怎么了?”汪老太太将颖姝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没事,没事……”颖姝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想是陛下命我们准备赏赐给白部的酒水,有些疲倦,一时倒是头疼了。”
“唉,这倒也是。我听说今年陛下下令多多下赐白部诸般珍品,比往年的多,你们自然是得辛苦了。”汪老太太很是心疼地看着颖姝。
“是啊,赏赐是比从前的定制还要多。”颖姝附和着。
恍然间,颖姝脑海中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并且将那些名词与事件再一次联想到了一起。
就是因为赏赐多,赏赐的比往年还要多。而皇帝李景信任的内监王真却是暗中克扣白部应得的物什,导致白部愤怒在边境闹事。同时,大歆内部百姓因为白部欺压官府不给报销银钱从而怨声载道。而王真立劝皇帝御驾亲征,致使歆军在新月堡被俘战败,皇帝被掳走……
“不行!”颖姝猛地站起,好不容易想起的历史却是这般残酷,竟是这般的动·乱。
“姝姐儿,这是怎么了?”汪老太太打量着颖姝,“可是身子不适?”
汪老太太目光温和,同时写满着关切,很是慈祥温暖,这才稍稍缓和了颖姝慌乱的内心。
“没,没怎么。”颖姝尽量让自己不在汪老太太面前表现的异常,“我说我不能再这般回家时候还想着宫里的事情了。累的慌。”颖姝靠在汪老太太怀中,很是依赖:“祖母,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会一直安稳下去么?”
汪老太太认真思量了一番,“自然不会,富贵并不会长久,不过好在如今你两个弟弟都整齐,国家瞧着也太平,咱们这几代,是能享好日子的。”
很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怕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并且颖姝很清醒地认识道,自己根本不用像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努力的改变历史。因为若是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自己能够改变历史,那么千百年之后的自己根本不会看到原本的记载,甚至,自己都不会存在。历史本就是定局,自己一己之力,要是能改变,才是稀奇之事。
更者,若是这历史正是因为自己瞎掺和才会导致后世的记载,自己岂不是要后悔死。
自己家里人都是文官,沈斌也不过是个象征性的小武官,就算是有了战争,应该也没什么事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