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目光威严清冷,并没有直接去理会沈斌的话,反倒是看着颖姝,打量道:“儿媳妇,你说,是这样么?”
颖姝看着长公主,很奇怪,长公主分明是与从前一样的眼神,自己此刻瞧着却总是觉着长公主在威胁自己似的,仿佛长公主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只等着自己说实话罢了。
“母亲,是我……”颖姝长吁一口气,最终决定说出实情,“是媳妇的不是。是媳妇不知道可哥儿肠胃弱,不能吃牛乳或是旁的生冷食物。是媳妇今日手痒,想着许久未有调制奶茶,昨日便调制了一些准备与大哥哥大嫂子一起用饭时吃。一时间竟是疏忽了可哥儿了,都是我的疏忽。请婆母责罚。”说罢,颖姝便是直挺挺地跪着,只等着长公主发落。
长公主冷冷地看着颖姝,眼神中并不能够瞧得出愤怒或是无所谓,虽然表情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如此形势下,却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审问自己一般。
“母亲,”沈斌竟是陪着颖姝跪着,甚是坚定地道:“虽说这奶茶是颖姝所做,只是当时可哥儿一时间噎着了,手边也只有奶茶能顺着,这怎能怪颖姝呢?再者,平时我们两个哪里知道可哥儿脾胃虚弱,不过是照着平常孩子养罢了。”
长公主面色这才稍稍动了动,闭了片刻眼睛,许久才示意二人起来,然后对着沈斌道:“这孩子可是你亲生的,你们夫妻两个为人父母,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长公主又微微侧过头来看着颖姝,“还有你,既说是这孩子的嫡母,怎么就这般疏忽了对这孩子的照顾呢?”
颖姝态度诚恳,毕竟她知道在长公主面前硬碰硬自己还远远不够,只柔声道:“母亲,都是儿媳的错。儿媳今后定当时时多照看可哥儿,好生悉心教导。”
长公主瞟了眼祁冉冉,祁冉冉会意便是上前乖顺地扶着长公主,长公主缓缓起身,慢慢在屋子中转了转,“你这嫡母确实有够疏忽,只是……”
“却也不能全怪你了。”长公主话锋一转:“这孩子到底不在你身边,你又还年轻,若是什么事情都你么细心,岂不是成了老妈子了?”
祁冉冉闻言,登时浑身一颤,略带惊慌地看着长公主,口中不觉道:“娘娘……”
长公主并未理会祁冉冉,只继续对颖姝说着:“不若本宫做主,把这孩子送到你们院里养着。这样你们俩离这孩子近,自然能时时看管教养。祁姨娘既然觉着奶奶不能好好看孩子,不能把孩子当亲生的养,那就让你们奶奶多学学怎么养孩子,这处久了,自然会知道如何教孩子。”
祁冉冉已然怔住,一时竟如痴傻之状,直到颖姝屈膝点头,答应了长公主之时,祁冉冉才反应过来。
“是,儿媳谨遵母亲教诲,定会照顾好可哥儿的。”
“不行!”祁冉冉当即跪下,抱住长公主的大腿,“长公主殿下,不行啊!可哥儿是奴婢的孩子,您怎么能把奴婢的孩子夺走呢?奶奶她……奶奶她年轻,如何能养好孩子啊?”
长公主连看都未看祁冉冉,一边的白妈妈早就示意了人将祁冉冉给架到了一边去。长公主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能不能养好孩子,原不在年纪上头。再者,二奶奶是可哥儿嫡母,如何不能照顾?等可哥儿醒了,便搬到月桂园住罢。”
留下祁冉冉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哭泣。
长公主屋中,长公主正坐在喂着自己屋中鱼缸里的几只小金鱼,颖姝则是捧着食盒在一旁侍奉着。长公主一边喂鱼一般漫不经心地道:“你大嫂子与大哥哥来与我说了,说是本来你觉着小孩子不该喝奶茶,是可哥儿那孩子自己非要喝。你大哥哥大嫂子劝你,你这才允准可哥儿喝的。既是如此,那可真真是委屈你了。”
颖姝恭敬道:“媳妇不敢,说到底都是媳妇的失职。”
长公主撒下一把鱼食,对着颖姝道:“你看这一大缸子鱼食,我撒了一把,算是尽了主人的职责了罢。只是这些鱼自己游的有快有慢,反应亦是有敏有笨,所以每条鱼能吃到一样的么?”
“不能。”
“这不就得了。”长公主拍拍手,示意颖姝将那些鱼食放下,缓缓移动到榻上坐着,颖姝则是主动拿着团扇上前轻打着风。长公主则是笑了笑,尽管这份笑容在颖姝眼里其实和不笑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好歹是转变。
“就像是我喂鱼尽到一个主人的职责便罢了,能不能吃的到,吃多少,都是这鱼儿自己的事情。你身为嫡母,嫡母该有的职责你做到了,旁的这孩子怎么样,那就都不是你的责任了。”长公主冷冷看着颖姝,目中有窥测试探之意,“我从小在宫中长大,什么宫中争斗京城大户人家的闲闲碎碎,自然也听过不少。旁人家的嫡母不作弄死庶出一房就得感激不尽了,像你一样能温和说话的,都要被说成是菩萨心肠了。”
颖姝忙道:“媳妇不敢。”
“也别说什么敢不敢的,可哥儿虽是我孙子,可嫡庶到底有别,只要他没事别走岔了路,这将来的命自然不会苦到哪里去。从这点上看,你做的极好。也幸好,你这样的人,没有选入了宫中。”长公主忽地神色一转,倒是吓坏了颖姝。
颖姝慌忙地低下头去,连道:“媳妇何德何能,如何……”
“罢了。”长公主挥挥手,示意颖姝停止打扇,然后吩咐颖姝坐下,“这次的事情,是祁氏存心为之,只是你也不对,你既然明知道祁氏上下跳弄,却也不出面,非要逼着我出面救了可哥儿么?”
颖姝闻言,忙地跪下,“母亲恕罪。”
长公主斜睨了颖姝一眼:“你还是起来罢。你是好心,我又如何不知?”
祁氏虽有钱能收买那大夫,却也架不住宫中太医,若非是你让大哥儿与老大媳妇看到了可哥儿身上的伤口与我说,我也不能知道祁冉冉竟这般不着四六。”
颖姝这才回答道:“母亲明鉴,媳妇是不想看见可哥儿年纪轻轻便受这份罪。只是媳妇自己刚来,哪里能明面上说这事呢?祁姐姐想是总不见夫君,心中孤苦着急,竟是一时生了歪心思拿孩子撒气,还时不时地饿上孩子一顿,这样下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身子是吃不消的。媳妇也是……”
“也是好心?”长公主看着颖姝,却是摇了摇头,“倒也未必见得罢,你若是真好心,大可多多叫斌哥儿去祁氏房中走动走动,斌哥儿总去,可哥儿自然不会被他亲娘折磨了。”
颖姝低着头,并未有说话。
长公主嘴角轻轻扯着一笑,旋即神情则是复归威仪平静,“可说到底,你是大娘子,能让丈夫围着你转,这本就是你的本事。你并不亏欠可哥儿与祁冉冉,所以你也不想抛开斌哥儿去换得可哥儿暂时的安稳,是吗?”
颖姝一动,倒也让长公主说准了大半,更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看着长公主:“母亲明鉴,自然是对的。只是……媳妇倒也真不是全然这般想的,一方是如此,另外一方则是寻思着,能解救了可哥儿一次,却不能久久都救了可哥儿。若是媳妇把夫君往外推,一次两次祁姐姐是满意了,可若是时日长了,只怕她会更加变本加厉。既然不对,从一开始便不能让人尝到甜头。”
既然自己的心思在长公主面前都能说中,颖姝反倒是更加坦荡,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想法了。
“你这么想,很像一个大娘子该有的想法。”长公主竟是点头赞许地看着自己。
“多谢母亲体谅。”话虽然这么说,只是颖姝却是不明白,为何长公主还要将可哥儿挪到自己屋里来。
“想是你在想,我为何要把可哥儿挪到你屋里来罢。”长公主就仿佛是有读心术一般,似是含着顽笑的意味看着颖姝。
“这……”颖姝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要如何回答才好。
“有可哥儿,才能教你有些事情做。自然,也就不用怕祁氏能再拿孩子做筹码了。想想可哥儿还未有媳妇时,祁氏便是怎么样都能忍,等到你进了门,她倒是不安分了。”
颖姝依旧不敢说话,只敢对着长公主陪着笑。
“只是祁氏前两天你来我这里说了些话,倒是教我想起来,你好像,手里还攥着奶茶店,并且还未忘罢。”长公主神色越发和蔼,然而颖姝看在眼中,却是越发觉着危险且深不可测。
“平日里在家调调也就罢了。至于你陪嫁的那些茶楼什么,该关就关罢。之前,你不是还把陛下给吃坏了肚子么?既然是我们家媳妇,本宫也不多要求你些什么,只要关了你的茶楼,剩下的,你自然能过的舒心。”
犹如一记意外的晴天霹雳,颖姝只觉五雷轰顶,很是意外,从未料到竟还有这么一招。
“母亲……”
“旁的不论,这次吃坏了可哥儿的肠胃是你的奶茶,上次吃坏了陛下的肚子也是你的奶茶。若是下次吃坏了太后的呢?那那群言官就要说咱们治家不严,说你抛头露面了。”长公主缓缓闭上眼睛,“行了,你既知道,便退下罢。”
说罢,外头守着的白妈妈便是进了来强行将颖姝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