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无比安静,昭明长公主说完话之后便再也无人说话,空气如凝滞住了一般教人觉着不压抑无比,颖姝脑子里只觉着“嗡”的一声,好似犹在梦中。
可仔细掐了掐自己,却又好似不是梦,是明晰可感的痛楚。
滴漏的声音一点一点象着,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这般的场景,最是能静心,可是如今这样的状况,颖姝却只是觉着恐怖。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何意?这是时候,老身实在是不想顽笑。”
“老太太瞧着我像是顽笑么?我可是深思熟虑的。沈家需要媳妇,汪家需要汪老爷平安。这是两下里都需要的,汪老太太何不想一想?”
刘氏听罢便是坐不住了,只看着公主,好不容易按耐住了脾气,“公主殿下,姝姐儿顽劣,怕是受不了公主府的富贵。”
汪老太太则是直截了当地道:“长公主娘娘,我们汪家虽有难,只是公主府的豪门富贵怕是担当不起。老身虽爱儿子,可这般让孙女嫁过去……想来您也知道何意。汪家实在担当不起公主府这份厚意。”
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凸显的淋漓尽致。
分明长公主的意思是要自己嫁过去守活寡,为着沈斌身后能够在族谱上有个正经的妻室名字。而想来长公主也知道,沈斌大概是命不久矣的,故此自然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沈斌,哪怕是公主府再富贵无比,除非是有人家有急切的事情。
综合比对下来,小门小户太失了公主府的身份,高门大户却不愿意嫁,唯有颖姝这一家,既不会丢了公主府的面子,也容易被说服,故此昭明长公主来此,一切意思便都分明了。
只是汪老太太与刘氏显然并不愿意,并不愿意拿自己家的女孩儿的幸福去做交换。
“长公主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罢。汪家如今一团糟,怕是容不下长公主用饭了。”
长公主倒也不怒,很是平静地看着正堂中的汪氏三代,略为遗憾地道:“那本宫也没法子了!真是可惜。”
颖姝看着汪老太太的模样,虽是极力端着和气,可隐隐已是藏了几分的怒气,不过是碍着公主的面子尚且未有发作罢了。再看刘氏,亦是差不多,却也只得生生忍着。君臣之分,便也只能如此了。
“娘娘!”颖姝拦住昭明长公主,直挺挺地在公主面前跪下。
“姝姐儿……”汪老太太顾不得在公主面前失态,只如此道。
“颖姝倾慕沈二公子,愿意嫁给沈二公子,只求娘娘,能,能帮助妾的父亲。”说罢,颖姝便是对着公主叩首。
青石砖地甚是冰凉,头与之触碰那一刻只觉着仿佛凉意是触碰到了五脏六腑一般,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冷静。自己并不是一时意气,不过是本能的反应罢了。
“你当真?”长公主有些意外,带着一丝怀疑看着颖姝。
“妾自然是当真的,只要公主娘娘能救妾的父亲。”
“好。”昭明长公主笑着,亲自将颖姝扶起:“好孩子,快些起来。这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汪老太太与刘氏还欲再说,颖姝却是先道:“祖母,母亲,是颖姝自己愿意嫁的。还请祖母与母亲成全。”
长公主略为得意地回身看着汪老太太与刘氏,“老太太,汪夫人,你们也看见了。并非是本宫以威势逼人,而是姝姐自己愿意的。两位最好便别掺和了,既然姝姐愿意,那汪家便是本宫的亲家,本宫自然会力求圣上,保汪大人无罪。”说罢,长公主便骄傲地走了。
“时辰不早了,本宫便先回去了,等汪大人出来了,咱们两家自然便能准备亲事了。”
“长公主娘娘!”颖姝却是叫住了长公主,见长公主停住了,颖姝便是怯生生地上前了几步,恭敬道:”妾……想去看看沈二公子,不知公主,可孕准否?“
长公主愣了片刻,眉眼舒展,“自然可,明日,姝姐儿你便可来。只是有一点,这结亲的事情,姝姐儿你最好还是不要说的好。”
“妾明白,娘娘放心。”
“那就好。”
留下汪老太太与刘氏怔住在原地。
“你怕是疯了!”刘氏见长公主走了,便是上前捶着颖姝:“那沈二公子如今病情危重,公主府连喜木都备好了。你嫁过去,难不成是要守活寡?怎可拿自己终身幸福开顽笑?”
颖姝却是觉着自己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只是平静地看着刘氏,甚是还能挤出笑意来,亲自扶着刘氏上首坐了,然后对着刘氏与汪老太太跪倒,“祖母,母亲,长公主说的对。如今这怕是救父亲唯一都方法了,咱们家别无选择啊!只有如此。我想过了,咱们汪氏一切的富贵都是父亲给的。父亲若是没了,咱们娘们又如何能平安?且不说咱们,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未有科举娶媳妇,若是父亲出了事情,两个弟弟又当如何啊?”
刘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向嘴拙,便是看着汪老太太。汪老太太见此,只是叹着气许久不说话。
许久,汪老太太才站起:“不行,我去寻旁的法子,定然有旁的法子能救瑛儿出来的。再不济,我去伏阙,我亲自去求陛下。”说罢,汪老太太便是踉跄着往外走去。
刘氏与颖姝皆是不约而同地拦着汪老太太,颖姝则是直接抱住汪老太太的腿:“祖母,你先若是能听的进去,朴妃娘娘早就能劝说动了!您去了怕是也只会激怒陛下了!祖母,如今答应长公主,是唯一的办法啊!”
刘氏虽不愿颖姝去牺牲自身,然而汪老太太这般举动却也无异于自己去送死,也只能拦着汪老太太:“母亲,咱们好好坐下来想想旁的法子罢!您便是伏阙想来也是于事无补啊,定然有旁的法子的。”
颖姝极力拦着汪老太太,汪老太太自然也移动不了。汪老太太便也逐渐放弃了反抗,目中流下泪水,缓缓地弯下身子,亲自扶起颖姝,与颖姝相抱而泣:“我的好姝姐儿,是咱们汪家拖累了你啊!”
刘氏站在一旁,亦是垂泪不止。
只是话虽然说是要想旁的法子,然而谁都知道,汪家如今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全家人尽管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却也无法。汪老太太哭了一整夜,颖姝则是陪着汪老太太,不哭不闹,只是侍奉着。
颖姝越是坚强,汪老太太便越是自责伤心。
然而第二日,汪老太太还是没有想出旁的法子,并且在颖姝的劝说下,几乎是等同于默认了这样的法子了。
颖姝自问,自己对于汪瑛的亲情其实比在现代的王爸比减弱了很多,可自己也不能否认,汪瑛尚且算是个及格的父亲。哪怕没有多少亲情,然仅仅凭借这一点不算是多的亲情,自己也愿意去牺牲。毕竟没有汪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自己甚为汪家的一份子,既然平日里享受到了种种优待,到了如今自然也要与汪家共存亡。
当刘氏与王老太太将决定告诉汪湛与汪渐之时,汪湛沉沉地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汪渐则是险些跳了起来,“这怎么能行?长公主想要姐姐去做个寡妇么?不行,我要去找长公主。”
颖姝亲自拦住汪渐:“渐渐,你以为,你如今去拦着长公主,长公主就能答应了么?且这是救父亲的唯一方法,咱们汪家,总要有人牺牲的。你若是还把我当成姐姐,便不要去了。”
平素最喜欢作弄颖姝的汪渐第一次温顺的如一只小花猫般,痴痴地看着颖姝,最后强忍着眼泪道:“你可是傻了么?”
颖姝淡淡一笑,千般话语却是尽在其中了。
第二日,国子监学生数百人于宫城景阳门外伏阙,请求皇帝赦免汪瑛与李时勉大学士。同时,颖姝亲去昭明长公主看望染上了疫病的沈斌,当然,也只是隔着帘子离着老远看的。
沈斌的情况很是严重,甚至已然神智恍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苍白若纸,看不出来一丝往日的样子。
昭明长公主则柔软了些:“请你理解本宫,本宫一生骄傲。如今斌哥儿这样,本宫好不容易才决定接受,只是本宫不能让斌哥走的不体面。且斌哥儿的孩子,将来族谱上总不能没有嫡母,本宫不想斌哥儿若有一日不在了还有人说斌哥儿的闲话。”
为母之心,自然能理解,颖姝也只是平静地冲着长公主行礼:“公主娘娘放心,妾以能入沈家为荣。”
国子监生连着伏阙三日,几乎震动京城上下,饶是王真飞扬跋扈也不得不顾及百姓的风评,故此在皇帝面前进言,皇帝开始动摇;同时,昭明长公主入宫痛哭请旨,请求皇帝赐婚,皇帝素来敬重畏惧长姐,便只得答应,下令释放汪瑛与李时勉。
汪瑛回答家中,只觉得好似经历浮生许久,昏昏沉沉睡了一日一睁眼便听闻侍奉的人道:“昭明长公主前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