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当做是你担心我。”谢崇宁轻描淡写的一笑,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由于皇上的病情,即使他们到了南营也没有时间停留,直接启程往回走,坐在马车之中,穆谣匆匆看了一眼已经变得荒凉的南营,万分感慨,却也只能祈祷皇上无事。
谢余忽然走上前来,打破了马车内的平静,“少爷,不好了,现在明州城文疫病肆虐,我们只能绕路了。”
“疫病?”谢崇宁眼神凌厉。原本从南营回到京城马不停蹄的走就需要十日左右,若是再绕路,那时间只会更久,到时候等他们回到了京城,只怕京城都变了天了。
“究竟怎么回事?”
谢安谨慎的回答,“这疫病是从一个小山村蔓延出来的,凡事接触过的人,都会周身起满水泡,最后七窍流血至死,而接触过尸体的人,也会被感染。”
穆谣同谢崇宁对视了一眼,“谢大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明州城里遇到的那些乞丐?其中有个人就说过,自己的村里得了怪病?”
谢崇宁眸色暗沉了几分,冷声说道,“大夫呢?”
“接触过的大夫也都死了,现在明州城里已经没有大夫了,而且……”谢余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
“而且什么?”谢崇宁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耐烦。
“而且之间我们从山谷中带出的那个青年,已经我的那些手下,全都染病了。”谢安越说声音越小,没有了底气。
没有大夫,没有人能研制药物救命,那城中的人就只有死!穆谣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瘟疫的可怕之处,“阿云也在明州城里?”
谢余点点头,“他们途径明州城的时候,还没事,一夜之间,明州城竟然就爆发了疫病。”
“不能绕路。”谢崇宁平淡的说道。
谢余为难,“少爷,这疫病严重,您万万不可以身试险啊!”
“谢大哥,谢余说的没错,城中没有大夫,你万万不能冒险,大不了我们日夜兼程绕绕路,也是能将时间追回来的。”
谢崇宁冷静的瞥了一眼谢余,抽出了腰间大理寺卿的令牌,“封了明州城,放火烧城。”
“大人?”谢余一脸疑惑的接过腰牌,穆谣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谢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我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命令你,放火烧城。”谢崇宁冷淡的说道。
穆谣不知所措的看着谢余将要离开的背影,“等等,谢大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崇宁淡淡的看了一眼穆谣,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知道,他就是要烧城,穆谣荒诞的眨了眨眼,“那是一座城啊!明州城没有万人,也有千人,谢大哥你要放火烧了整座城?”
“没有大夫,他们若是跑出来,丢的就不是一座城,而是整个大清。”谢崇宁冷静的说道。
在穆谣看来,谢崇宁并非是冷静,而是冷血,“没有大夫就将别的城池的大夫请来,也许就能救活……”
“如果没有也许呢?”谢崇宁反问。
穆谣咬唇,“那城中总有没有病的人,你这是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啊。”
“我不能冒这种险。”谢崇宁对着谢安摆手,让他离开。
不行,怎么可以!她不是圣母,但是几千人的性命就在谢崇宁的言语之间,她不能接受,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他们的确都是无辜的人。
而且她想到了阿云,前几日那孩子还围着自己求夸奖,那傻兮兮的模样很是可爱,可是现在一把火就要把他永远留在明州城了,这让她怎么对得起阿云?
“谢崇宁!你这不叫果决,你这是冷血。”
谢余本来也是觉得少爷有些狠心的,但是在穆谣说完谢崇宁冷血之后,他不忿的为自家少爷反驳,“穆小姐觉得明州城里的人是无辜的,但是城外的人也一样无辜,少爷他没做错。”
谢崇宁突然轻笑了两声,满不在乎的对穆谣笑道,“我就是冷血。”
穆谣看着谢余离开,浑身无力,她不是想说那么伤人的话,她只是觉得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要封城,不让疫病肆虐,再拖一拖也是无妨。”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穆谣捂着半张脸,埋着头不再说话。此时的她心乱如麻,皇上重病,时间紧迫她能理解,可是要用那么多条性命作为代价,那些人终究是无辜的。
但是她其实也明白,明州城没有大夫,这里的百姓得不到救治,最后都会成为疫病的传染源,烧成也许不是最优的解决方法,但绝对是最有效的。
她有什么资格评判谢崇宁做的对与错呢,只是她也无法接受谢崇宁的解决方式,“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能理解。”她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此后的一路,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过话。
马车行驶过烧成灰烬的明州城,在他们到来之前,大理寺的人已经来明州城中收拾尸体了。
皇上重病,大理寺只听从谢崇宁一人,即使屠了城,也没有人能评价谢崇宁的对错。
侍卫们一个个面部裹着厚重的白布遮挡口鼻,防止有被感染,手上也带着牛皮做的手套,遗漏的尸骨也全都再次焚烧。
明州城除了一座完好的城墙,放眼望去一片涂炭,穆谣他们也包裹的完好,在明州城没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那漆黑的木炭满地都是,地上一片片的都是黑色,只不过骇人的是,地上有些地方一块块的,还是完好的,那遗留下来的形状,刚好呈现出人形。
城中的人曾经是怎么样挣扎的,如今见到这些的穆谣就是怎样的煎熬,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即使戴着厚重的面纱,空气中焦糊的味道仍旧能穿透白纱进入口鼻。
谢崇宁俯过身,将她身边的帘子拉了下来,不让她看见外面的情形。
穆谣垂眸,刚才看见的,她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马车还在行驶的途中,谢崇宁时不时的会收到来自京城的来信,秦旭的出现并未能稳定朝中的大局,反而引起了内阁的混乱,而许多侯爷也因此蠢蠢欲动,生了异心。
谢余送他们离开明州城之后,便返回了南营,但是大理寺的人也赶到南方,来接他们回去。
担心妹妹的穆仪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争着抢着加入了队伍,终于与自己的妹妹汇合。
“谣儿,我听说你被人追杀,掉落了悬崖?”穆仪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抓住穆谣的肩膀,仔细端详着自己妹妹是否完好无损。
此时穆谣一张笑小脸无比的憔悴,自从掉落山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精致的小脸露出了精致下颚线。
穆仪格外的心疼,可见到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崇宁冷淡的起身,“穆大哥坐在马车中陪谣儿吧。”
穆谣见着他要下马车,想了想还是扯住了他的衣袖,疏离的说道,“你背后有伤,还是坐在马车里吧。”
谢崇宁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她总不能忘恩负义,“我和哥哥有什么话回去说就好,哥哥你说是吧。”
两人间的异常,穆仪当然看出来了,他瞥了一眼谢崇宁,应了一声,撩起衣袍,潇洒上了一匹马,尽量和他们保持一样的行进速度。
穆谣半靠着马车壁,一言不发。
“谣儿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掉落悬崖?”穆仪忍不住问道。
“遇到了刺杀。”穆谣有气无力的说道,“大哥不用担心,刺杀我们的人,谢大人会处理好的。”
谢崇宁眼神闪了闪,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心情。
“刺杀?”穆仪握着缰绳的手不断的用力,勒的马儿都叫了一声,这才放松了手中的力气,“怎么会遇到刺杀?”
“也许是运气不好吧。”穆谣无心的回答。
妹妹明显不在状态,而谢崇宁又是个闷葫芦一言不发,他究竟是怎么惹到妹妹了?穆仪满腹疑问,却苦于没有机会一直问不出。
到了晚上,穆仪想找妹妹谈心,却被妹妹以已经睡了为借口,给回绝了。
穆仪无奈之下去找了谢崇宁,可谢崇宁面对穆仪的狂轰滥炸也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任何的回应。
两边都没有结果,穆仪也气了,好,一个两个都不说,那他不问便是。
京城一道,穆谣和谢崇宁彻底分道扬镳,在离开马车,踏入府中的那一刻,她垂目叹了口气,她和谢崇宁三观不同,她单纯的以为谢崇宁是个孩子气的性子冷淡的。
但是实际上,谢崇宁是个无比果断冷血的人,也许在这个节骨眼上,烧成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但是穆谣无法做到苟同,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几千人的性命对谢崇宁来说都只是一句话的东西,那自己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是不是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为了谢崇宁跟着自己跳下悬崖一事感动了许久,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能够影响他,软化他,但是那样冰冷的一个人,她能做到吗?她能改变的了谢崇宁吗?她对自己没有那个信心。
可她不想抹杀掉谢崇宁对自己的好,又害怕有一天谢崇宁会像对待明州城一样对待自己,所以,不要谈感情,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