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太太总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又因着身子不好，送到蜀地去，不牵挂是假的。到得后来年岁大了，她自也想孩子能在身边待着，安安生生的寻个郎君嫁了，过那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甄明璇打小便养成了那样的性子，她便是想拘也拘不住，更莫说能安安生生的寻个郎君好生嫁人。
便是去岁，圣旨都从上头压下来，她也日日在府里头未出过门，还当这一回必然是安生了的，哪里就晓得到得成亲那日居然又跑了。
如今见女儿穿着一袭大红的嫁衣，甄老太太这才有了几分女儿要嫁人的感觉来。
甄老太太忍不住落了泪来，甄真同甄淑婉便忙劝：“祖母，今儿是好日子，成的也是好事……”
甄老太太哪里就不晓得今儿是好日子，不过是忍不住罢了，叫两个孙女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忙掏了帕子按住眼角：“好事，好事，是好事……”
甄明璇心里也有些许感触，可她自小便养在外头，也没得甄老太太那样激动，只抿了抿唇，笑道：“娘又不是卖女儿，干嘛那么伤心……”
甄老太太方才还觉得心里头堵得慌，这会子叫甄明璇这么一打岔，立时气得一瞪眼，恨不得抽她两耳光，可到底念着今儿是大好日子，还是忍了下去。
只拿着手指对她点点：“你呀，你，你这性子……”
要是真舍得卖女儿，哪里还伤心，那是开心……
甄老太太本来想同自个女儿说几句体己话的，叫这么一闹，倒是一句都未说出来，几时便已经到了。
喜娘隔着帘子笑盈盈的道一句：“各位夫人，及时要到了，可要请新娘子往前头拜堂了。”
甄老太太应得一声，接过甄真手里递过来的喜帕，亲自给甄明璇盖上，想了想还是道：“阿笙到底是个好的，你如今成了亲，日后再不可同以往一般任性了。”
又道：“好好过日子，生个一儿半女，也算全了他对你一片情意。”
甄明璇叫盖头遮住神色，嘴角弯了弯，却是露出个难过的神情，这一回她倒是没再顶嘴，只乖巧的应得一句：“娘，阿璇晓得了。”
“好孩子……”
因着是在自家府里头拜堂，倒也不必迎亲，甄明璇出了喜房，身为大哥的国公爷就站在廊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跟着一笑：“阿璇长大了。”
说着转过身去，拱着后背：“来，大哥今儿背你过去。”
这是风俗，甄明璇低低应得一声，便叫喜娘扶着趴在国公爷的后背，叫他一路背着去喜堂好同李玉笙拜堂。
余下一行女眷，俱都跟在甄老太太身后，前往喜堂观礼。
因是后补的成亲仪式，阵仗比不得先头正儿八经成亲那会，可该有的也一样都不少。
喜堂上前来观礼的不是近亲便是好友，单个拎出去也未必算得是甚个大人物，可对他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李玉笙一袭大红的喜袍衬得面色越发红润，嘴角的笑意自打晨起便未曾散过，他站在喜堂门前，看着由远而近的那一抹红艳艳，却还跟个小毛孩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般，小心脏噗噗噗的跳个不停，到得这会子还觉得未同甄明璇正儿八经的拜堂，便也算不得正经的夫妻。
国公府行至近前，将甄明璇放下来，同李玉笙点一点头：“日后麻烦你了。”
李玉笙只知道笑，也不知道回话。
喜娘将喜绸两头交给夫妻二人，随着一声声唱礼之声，李玉笙同甄明璇并肩同行，跪在蒲团上，对着天地拜得一回，这才又对坐在上首的甄老太太拜了下去。
甄老太太红着眼儿，连连道：“好好好……”
到得夫妻对拜之时，李玉笙捏着喜绸的手都出汗了。
甄明璇心里头也有些紧张，听得唱礼的声儿一落，倒是先一头拜下去，李玉笙却还站在那儿没动，等她一拜到底，李玉笙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拜下去，偏这时候甄明璇又起了身。
两厢一撞，众人倒是哄堂大笑起来，倒也没人关心他们痛不痛。
李玉笙捂着被撞得生疼的下巴，涨红了脸，甄明璇却厚着脸皮当作无事发生一般。
那喜娘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迅速将新人送进洞房。
眼见李玉笙同甄明璇的背影离了此处，甄老太太心里头的那口气这才一松：总算是嫁出去了。
……
甄明璇端坐在喜床上，双手交握，置于腿上，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甄真同甄淑婉几个小辈，挤在喜房里头看热闹。
喜娘一旁又说得一串吉祥话，这才递了红漆托盘到李玉笙跟前，那托盘上呈着一把喜称。
李玉笙从那托盘上取了喜称，手却抖个不停，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小辈俱都捂着唇咯咯笑。
李玉笙第一回干这样的事，也没得经验，叫这几个小姑娘一笑，倒是涨得面色通红，却还强装镇定，轻咳一声：“夫人，我，我要挑喜帕了。”
坐得屁股都酸痛的甄明璇忍不住翻个白眼：“屁话，赶紧的……”
顿时又惹得一阵嬉笑，倒是把李玉笙那几分紧张给冲淡了。
喜称挑起喜帕，露出甄明璇一张精致的面容，白皙的鹅蛋脸，双眉修长，杏眸盈盈生光，唇红微抿，只一眼就叫李玉笙傻了眼。
李玉笙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甚样的美人没见过，可装进心尖里头的到底不一样，便是满脸麻子也觉得定然是这世间最美的，更莫说，甄明璇本来就长得好看。
明明三十有余的年纪，可到得这日却频频跟个毛孩子似得，平白叫几个后生捂了唇咯咯笑。
甄明璇瞧见他那呆傻的模样也忍不住勾唇，笑骂一句：“出息……”
李玉笙眉眼弯弯，跟个傻子似得，越发叫甄明璇没眼看。
揭了盖头，还要喝合衾酒，喜娘又是一串吉祥话，这才将斟满的酒盏呈上。
李玉笙递了一杯给甄明璇，含情脉脉的同她挽了手便要喝下。
甄真笑着怪叫一声：“可不是这样喝得。”跟着又咯咯一笑：“我听贾谦说，可是有规矩的。”
跟着就有人附和：“可不是，姑父这般难得抱得美人归，交杯酒可不能就这样喝。”
又有人跟着笑道：“交杯酒可不是这样交得，那可是交给对方的……”
看热闹的都是年轻后辈，俱都跟着起哄。
甄明璇侧眸看得这些个作怪的人一眼，跟着也眉眼一弯，她今儿心情也是极好的，当下就将手撤了出来：“哦，还有这样的讲究，来说道说道。”
一众后辈越发跟着起哄得厉害，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说了不少。
李玉笙瞧见甄明璇一双眸子泛光，也跟着笑起来，捞了捞衣袖，甚是豪放：“不就是喂个酒，爷让你们今儿好生热闹一下。”
说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复又扣着甄明璇的脑袋，贴着她的唇，真个喂了进去。
那喜娘倒还是第一回瞧见达官贵人里头还有这样闹新房的，还甚是不好意思，捂着脸连连“哎哟喂”几声。
面上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李玉笙将酒水镀进甄明璇口中，唇上还沾染她的口脂，口中还残留着她的香甜，眉眼俱是笑意：“这礼可算是成了。”
甄明璇瞪得他一眼：“这怎么能算是成了呢。”
说着眼风扫过一众后辈：“你们的姑姑今儿要好好收拾你们姑丈，你们可要继续看的？”
众人连连摆手，甚是识趣的从屋里头退出去，这些个都是自家人，哪个不晓得甄明璇那性子，谁敢留在这儿叫她惦记的。
人一走，屋里头便空荡荡的，甄明璇眉眼一笑，将李玉笙手里的酒盏接过来，往那案几上一扔，这才手臂一伸勾住李玉笙的颈脖。
“你今儿叫你好生瞧瞧甚个才算礼成。”说着眼含媚态，涂着丹寇的手指落在李玉笙的喉结上，蹭得几下，这才手上一用力，扯着他的领子将人拉到近前。
李玉笙笑意莹然：“今儿为夫就是你的，夫人想如何便如何。”
“别说今儿，便是日后你都是我的，自然是我想如何便如何的了。”甄明璇对李玉笙丝毫不客气，指腹摩擦着他的耳朵，磨得耳尖泛红才咯咯一笑：“亏得你还阅人无数，我瞧你不过是个吹牛的。”
厚重的凤冠压得她的颈脖泛疼，一身的红衣衬得她越发娇媚，糊了口脂的红唇一张一合，越发叫人心绪大乱。
李玉笙抚上她的面容，一双眼儿好似有些泛红，没头没尾的道：“好似等这一日等了一辈子，还好你出现了。”
这话着实煽情得很，可他幼时活得艰辛，成年后又封闭着自个的心，如今有这么一个人装在自个心里，日后同他白头偕老，委实是叫他欢喜的。
甄明璇却不晓得他怎的突然说这些，眨巴着眼儿看着李玉笙，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沉鸣一声：“你不就是想我主动点么……”
“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