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主?”玉荣公主抬起眸子看着李天凌,对他此番大逆不道的话丝毫不觉意外,过得半响却是嗤笑出声:“你父皇都还未死,你便知道这天下一定会是你的?”
李天凌既然在玉荣公主跟前开了口,自然也不会继续装下去,他重新落座下去,面上一派自信的神色:“姑母是明白人,你应当晓得我父皇时日不多,这天下迟早也会落到他儿子手里,我若没了把握自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跟着又道:“姑母,人这一生不怕没本事,就怕错的选择。”
玉荣公主看着他,也不接话,自然晓得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她,莫要得罪李天凌,他日后可是这江山的主。
她不说话,李天凌也不说话,只将手边放凉的茶水抿得一口,复又放回去看着玉荣公主,一时间殿内静谧无声,无端叫人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玉荣公主面上的神色不改,半瞌着眼皮,复又听李天凌道:“侄儿觉得姑母应当好好劝劝真儿,那贾谦不过一个死鬼,死了便死了,她还年轻,不应该这么极端。”
“是不应该极端。”玉荣公主噗哧一笑,望着李天凌的眸子大有深意:“依着她那样的性子,只怕活着的人越发比不得死去的人。”
她生养甄真一场,自个都比不过贾谦,他李天凌就觉得自个能抓住甄真的心?
更莫说贾谦的死跟李天凌绝对脱不了干系,将来若是叫甄真听得一句两句她都不会放过李天凌。
李天凌拳头一紧,玉荣公主说的这些他心里都清楚明白,他嫉妒贾谦,嫉妒得发狂,他自打懂事以来第一回这样嫉妒一个压根不如自个的人。
玉荣公主将李天凌的神色看在眼里,跟着便神色一肃:“你可晓得这世间有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你以为有些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滴水不漏,可实际上有些人都已经看在眼里了。”
玉荣公主这话一出,李天凌神色大变:“你知道了什么?”
玉荣公主不惊不惧:“该知道的都知道。”
李天凌蹭的一下再次站起身来,将身前的书案都打翻了,一双眼儿满是血丝,瞪得大大的格外叫人害怕,他声音带着嘶哑:“姑母,你应当晓得知道的越多活得便越短,我不会因为你是真儿的母亲,就会对你格外留情的。”
玉荣公主眉头一蹙,将李天凌这话含在嘴里反复嚼得一回,晓得自个歪打正着,心里猛的一惊,看着李天凌的目光便也带着杀气,声色俱厉的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李天凌将脚边的书案踢得一脚,声音也放得极大:“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是想要得到自个想要的东西。”
他周身泛着杀气,有着属于王者的戾气:“反而是姑母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玉荣公主得了这么个惊天的消息,气得胸口起伏,她也不说话,只看着李天凌,好半响这才站起身来要往殿外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李天凌比她想的更可怕。
可她人还没行到御书房殿门,便叫李天凌一声令下拦了去路:“来了,带玉荣公主往太后那儿去。”
两个小太监应得一声,立时就站在玉荣公主跟前。
玉荣公主转过头来看着李天凌,又听他道:“皇祖母近来身子欠安,姑母既然进了宫也应当去看看才是。”
……
玉荣公主进了宫便再没回过公主府,驸马爷派人去打听一回,只道是往太后那儿去了,还预备往宫里头去接回来,可人还未进宫就叫拦着了。
那守宫门的侍卫声音淡淡:“如今圣上身子不适,等闲人不得入宫,驸马爷得罪了。”
甄家这位驸马爷是个文人雅士,却并不擅长同这些人打交道,既然叫拦了,自然也不敢闯,只回了公主府等消息。
可这一等便又是五六日,他急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没得办法了这才寻到甄真。
甄真这几日情绪时好时坏,安神汤加重了剂量,反倒叫她清醒的时候少。
驸马爷寻过去的时候,她便才起身,披着一件薄斗篷站在窗下,头发未梳,双眼红肿无神,他上前唤得一声才见她转过头来轻声喊一句:“爹。”
跟着又问:“娘去弘法寺还未回吗?”
驸马爷神色难看,似乎难以启口,过得半响却是问甄真:“你身子可还好?”
甄真垂着眸子,低声道:“还好。”
说得这一句便也不说话,驸马爷也不晓得如何开口,一时间静谧无声。
甄真依旧望着窗外,两眼放空不晓得究竟看向哪里,父女两站得好一会,才听驸马爷道:“真儿,你有没空进宫一趟。”
甄真侧过身来看着驸马爷,眸子带着些许迷茫,不晓得好端端的作何要进宫。
如今在宫里头一手遮天的那位一心系在甄真身上,驸马爷是晓得的,是以玉荣公主进宫去他也没同甄真说,只说是往弘法寺去祈福了,就怕她心里膈应,可如今要甄真进宫去寻一寻玉荣公主,必然就要将事儿原委说得一回。
他叹口气:“你娘进宫已有七八日了,甚个消息都没得,爹心里担心可又没法子进宫,真儿你看能不能进宫看看是出了甚个事?”
甄真这些时日只顾着伤心了,倒真没细究玉荣公主的去向,此番听得驸马爷如此说来,这才晓得真相,心里一紧,咬着唇儿便道:“女儿晓得了,女儿这就进宫。”
她虽不晓得驸马爷作何进不了宫门,却也明白定然是其中有猫腻,玉荣公主自来不叫家里人担心,此番一去多日,只怕真遇到点甚个事儿。
失去贾谦的那些个悲伤叫甄真强压下去,她逼着自个强打起精神来,使了兮香袭香同她按品大妆,乘了马车立时便往宫里去。
如今整个宫内外都是李天凌的人手,甄真递了牌子说要见他,也在宫外等得半个时辰这才叫小太监领进去。
此时临近黄昏,李天凌依旧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批阅那些大堆大堆的奏折,甄真行到御书房连通报都不必,提了裙摆跨过门槛就见到他细致认真的模样。
甄真眸子一低,她晓得李天凌是个有本事的,他日若登上宝座也不会是个昏君。
李天凌听见脚步声心里一喜,忙放下手中的事物,从书案前走出来,面上的笑意微不可觉,嘴里却道:“贾谦的事儿,我听说了,你,还好罢!”
一提起贾谦的名儿,甄真便心里发慌,捂着心口狠狠喘得几口气这才叫自个平复下来。
李天凌蹙着眉头,瞧她这心痛难忍的模样,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到底将那股子涩意压了下去,等甄真平复了才又叹口气。
甄真自始自终都不相信贾谦真个就死了,自然不愿意同李天凌说起他的事儿来,待平复了心情,这才道:“很抱歉,打搅了天凌表哥处理事务。”
不等李天凌开口又道:“我此次进宫是想寻我娘的,她进宫好几日了,我很想念她。”
李天凌早就知晓甄真进宫的意图,当下勾唇一笑也没瞒着她,只道:“姑母前几日进宫来寻过我,她说你要去白云庵?”
甄真低眉敛目叫人瞧不清神情,过得半响应得一声:“是。”
这些话她没有说过,可甄真实打实的信任玉荣公主,想她说出这番话来必然是有深意的,自然不会否认。
李天凌只觉心中一窒,急急道:“你不能去那儿,那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家能去的……”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说,反反复复的也只得那一句“你不能去那儿……”
甄真没有接话,只低垂着眉眼问他:“那我娘现在去了哪儿?”顿了顿又问:“我可以去看她吗?可以接她回家去吗?”
李天凌见她这样,有些话也不好再说出口,叹得口气神色有些失落的道:“去吧,皇祖母身子不适,姑母去她那儿了。”
他也不怕玉荣公主将事儿都抖出来,她是个聪明人,又是个经过风浪的,自然晓得权衡利弊,禁她几日不过是震慑一番,此番甄真又寻了来,自然不会再留她的。
甄真闻言屈膝对李天凌一福,声音软软的谢得李天凌一回,这才转身出了御书房,往太后那儿去。
太后这些时日的确身子不适,文帝卧床不起,甄真又失了夫君,她这病是急出来的,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只每日用药吊着。
此番甄真寻了来,她正在用药,听得太监传报还觉得奇怪,不是说甄真病着,如何就到宫里头来了,可既然来了,她也欢欢喜喜的将她迎进来。
甄真脸色不好,见着太后也没得欢声笑语,只乖乖巧巧的请了安坐到老人家身边。
太后许久不见她,又听说她经了那许多事,心里早就惦念着,此番便拉着她问长问短,甄真也都一一答了,又喝得盏茶,吃两块糕点。
眼见大半个时辰都不见玉荣公主,她这才蹙着眉头问一句:“外祖母,怎么不见我娘呢?”
太后神色一怔,有些奇怪的看着甄真:“玉荣不在宫里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