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凌的婚期是冬月二十六的,他已经不是太子,自也早就从东宫搬了出来,居在宫外的大皇子府。
林家虽失了太子妃的位置,可嫁女儿也丝毫不含糊,十里的红妆铺就的还是林锦仪的富贵路,未来一国之母的至尊之路。
李天凌如今虽失了势,可也没得文帝的弃用,朝中大臣不论先头太子党的还是非太子党的都将眼儿擦亮了,如今储君悬空,日后谁能坐上那顶头的宝座都难说。
一身大红喜服的李天凌在众位恭贺的大臣间推杯换盏,运筹帷幄,面上的笑意至始至终不曾断过,瞧得出对这新进门的大皇子妃还是很满意的。
酒过三巡,满堂宾客皆散,他面上那伪装的笑意这才收敛起来,手中的酒盏一搁,连新房都未入便要出府。
李天佑今儿陪酒,早就喝得面色通红,见他要走脸色顿时一变:“今儿可是你新婚之日,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在府里待着哪儿都不得去。”
李天凌成亲,甄真按着情面着人送了一份贺礼来,既不出彩也不失礼,他心里都记挂了一整天就怕她误会自个真娶了别个不要她了,这会子得了空自是要去寻她见上一面的。
此番李天佑将他拦了,他那难看的面色越发沉得两分:“父皇如今身体欠安,自然不会盯得那般紧,我小心些快去快回便是。”
李天佑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蹙着眉头满脸的不赞同:“大哥,你当晓得你今儿娶得是林家的姑娘,而不是甄家的姑娘,倘若你今日离去,叫那林家的姑娘如何立足。”
李天凌晓得这个弟弟是为着自个好,可他今日不往甄真那儿去一趟心里如何安定得了,他面色缓了缓:“三弟,众兄弟间只有你们最为交好,你当晓得我心属何人,也当晓得我为何娶了林家姑娘,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所有的委曲求全也是有底线的。”
他拍拍李天佑的肩头:“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耽误事儿的。”
说得这一句他便不再多言,转身便大步离去。
李天佑眉头紧锁,双手捏拳,深邃的目光望向新房的反向,纵有再多话也终究未再说出口。
此时贾谦挡在李天凌的身前,望着他那来不及褪去的喜服,唇边勾起笑意,只觉得极是讽刺。
想当初自个新婚夜也穿着喜服进了花楼会花娘,而如今李天凌却也穿着喜服新婚之夜会甄真。
他们两不同之处只怕是一个娶的是甄真,一个娶的是别个罢。
李天凌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贾谦,他一双犀利的眸子将贾谦上下打量一回,冷笑出声:“怎么?进不去?”
贾谦在荆州之时被李天凌连连算计吃了亏,可这会子也不惧他,跟着也嗤笑一声,并不否认:“我是进不去,可你也未必进得去。”
李天凌却对自个极有信心,贾谦只所以进不去那道门那是因为他身上脏得了甄真的嫌弃;而自个为了甄真抛弃新娶的大皇子妃只求见她一面,换做哪个女子都不会将他拒之门外的。
他的眸中带着挑衅之意,缓声开口:“那你就看好了,看看我今日如何进去的。”
说着便抬起大步上前,将那紧闭的院门拍得“啪啪”响。
那宅院里头的灯火亮了起来,却并没有人上前来开门。
李天凌神色一变,继续拍得几下,开口道:“是本皇子,快开门。”
宅院里头有断断续续传来脚步声,那声儿越行越远,过得会子又行了过来,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大皇子请回罢,我们郡主歇下了,不方便见客。”
贾谦讽刺一笑,他虽惹了甄真心头不快,可到底还是有对她有几分了解的。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李天凌娶正妃她就有意避开,不愿意掺合到里头去,这会子天色已晚,李天凌却丢下新娶的林锦仪来寻甄真,她断然是不会见的。
如今她还未同贾谦和离,依旧是威北侯府的媳妇,且不说李天凌有无娶正妃,只要她见了,那她同那些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宅院里头那婆子的话显然让李天凌很不满,可他有担心是甄真多想不愿意见她,脸色一沉便退了出来,打算翻墙进去。
贾谦一瞧势头不对,忙上前将他拦了:“不晓得大皇子这是甚个意思?”他面上也带着怒意,且不说自个还未同甄真和离,可就是真的和离了,也没得叫李天凌这样辱了甄真的名声的。
一个男子三更半夜的翻墙进得一个女子的宅院里头,不管有无发生甚个,只要传出去了,那甄真还要做人吗?
李天凌伸手对贾谦虚打一掌,满身的戾气:“本皇子甚个意思关你什么事,识相的最好给我让开。”
“不让。”贾谦都被李天凌气笑了:“里头住的是我贾谦的明媒正娶的娘子,你如此堂而皇之的要翻墙入内,辱我娘子名声,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李天凌晓得这两人还未和离,可在他眼里就是已经和离了的,此番贾谦左一个娘子,右一个娘子着实刺痛他的耳朵,双手捏拳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扭了扭颈脖:“你别逼我动手。”
“今儿这宅院你说甚个都是进不去的,可你若喜欢动手,那我便舍命相陪好了。”
贾谦上回吃过李天凌的亏,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还叫他离间了自个同甄真之间的关系。可他如今未必就怕李天凌,若不是中了计,论头脑论拳脚功夫他同李天凌也不相上下,不过差的一个狠毒的心肠罢了。
李天凌气得牙槽都咬得痛起来,眸中杀气剧增,真个就挥拳打了上来。
贾谦轻巧的侧身避过,他这些时日天天在军营里头摸爬打滚,学的那些东西同平日的也不甚相同,可他脑子灵活,将那些个同原先学的交汇一起运用,一时间也打得李天凌措手不及。
李天凌不过十来招便已经落了下风,身上挨了好几下,大红的龙凤喜袍上印了好几个带着泥土的脚印,心里却是又惊又气。
从前文帝身子好,盯得紧,在京都没得机会同贾谦动手,去往荆州也不过打得那一架,就算那时不是贾谦的实力可他也觉得差不的多少,只没想到真个打起来,自个都不会他的对手。
一时间他周身的杀气越发凌厉,晓得自个情敌了,一双眸子眯起,再出手时连一点保留都不曾,招招直取命门。
不过一墙之隔,外头的打斗声早就传进了甄真的耳中,那守门的婆子开门瞧得一眼,又隔着帘子报得一回。
甄真蹙着眉头将雪球儿揽在怀里坐了起来,对着那紧闭的窗柩深深叹口气。
“郡主,当如何?”袭香面色也不好,两个男人在自家郡主的院门前打起来这算甚个事,这要是传出去了,可不丢人。
“把门守好了,一个都不准进。”甄真顺着雪球儿的毛,面色极差,贾谦时不时的过来也就算了,毕竟还有一层夫妻关系在,怎的连李天凌也不晓得分寸,这三更半夜的寻到别院来叫她如何做人?
她面色一沉,也不敢再睡,这两人若是闯了进来,少不得还要起身打一场口水战。
外头两个打得火热的男人皆红着眼儿,两人身上也都不同程度的挨了些拳脚,两两对视倒同那仇人差不多了。
李天凌喘着气,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贾谦,若不是他一味的阻拦只怕早就见着甄真了。
贾谦也不怕他:“你最好是立马从这里离开,不然天一亮谁都兜不住你。”又道:“圣上身子虽欠安,可到底没糊涂。”
能从众位兄弟间脱颖而出坐上那个宝座的都不是糊涂人,文帝近来虽身子不适,可到底没病入膏肓,不过是在江山社稷跟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也不代表他甚个都不知道。
李天凌心中一凛,收了拳脚,这才平静下来,复又将贾谦上下打量一回:“看来你还真是想闯出点名堂来了,可你就是在努力也不会居于本皇子之上,你应当晓得自个是甚个命便要学会认命。”
贾谦也收了拳脚,对李天凌的话不以为意:“这世间的权势并不是万能的,你能给甄真的我努力努力也能给,可我能给的,你未必就一定能给。”
他声音一顿:“比如,自由!”
深宫后院,自来没得自由,想要成为一国之母,更谈不上自由,就算李天凌能为了甄真废除后宫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他依旧不能给甄真想要的自由。
可他能给,不管是什么都能给,哪怕她真的铁了心的要和离,要一个自由之身,他都能给。
李天凌呼吸一窒,却没法去辩驳,他晓得甄真很早前便不喜欢再进宫,更加不会喜欢上后宫那等勾心斗角的生活,可若是想要将她绑在身边,那后宫是唯一的地儿,那一国之母是自个给甄真最高的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