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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罗伯特·格里姆很紧张地注视着监控屏幕。在水库上路的一栋房子外面,搬家工人正在把一件件裹着防水布或者塑料布的家具从搬家货车上往下搬,再抬进屋子里。指挥他们的是一个来自大城市的装×脑残女。这个画面来自D19-063——也就是正对着刚去世的巴弗威尔老太住宅的那个摄像头——不过他不需要参考摄像头号码就知道它拍的是哪栋房子。这个搬家的画面不但占据了女巫特遣队[15]监控中心西墙的大部分面积,还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折磨着格里姆。为了对抗这个画面,他闭上眼睛,以惊人的意志力从潜意识里调出一幅新的画面:带刺的铁丝网。

格里姆认为隔离制度是一个被低估的制度。虽然他并不支持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也不赞同沙特阿拉伯那种用面纱把女人和男人隔开的做法,可是在他心底某个角落里深藏着一股甚至令他自己也感到不安的革命利他主义思潮——把人类划分成两部分:黑泉镇的人和黑泉镇以外的人。这两群人之间最好用一层带刺的生锈铁丝网隔开,如果可能,再通上一万伏高压电就妙极了。可是,镇议会的主席科尔顿·马瑟斯公开反对隔离,并按照“老点”[16]的指引,实施一个“有限度整合计划”。他们的理由是,如果不持续补充新的人口,黑泉镇就会破败衰落甚至灭亡,或者变成一个靠近亲繁殖维系的乱伦小公社,简直能让宾夕法尼亚州的阿米什人[17]社区显得像嬉皮士的圣地了。幸好黑泉镇实施掩饰政策已经三百五十年了,人们大可以放心,科尔顿·马瑟斯的扩张主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撼动传统政策的。这个议员极度自负,其实只是一根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上芦苇。罗伯特·格里姆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格里姆叹了一口气,坐在转椅上,沿着桌子边缘向前滑动,一直滑到沃伦·卡斯蒂略身边——他想查看一下沃伦面前那面显示屏上的统计图表和测量数据。那家伙把两只脚搭在桌面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华尔街日报》。

“这两个神经病!”沃伦头也不抬地说。

格里姆双手握拳,抓得紧紧的,感觉快要抽筋了。他又转头盯着那辆搬家货车。

上个月,地产经纪人带着这对来自大城市的装×夫妇来看房子,格里姆早有准备。他制订了一个详尽的行动计划,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所以前景一片大好。为了对刚逝世的房主表示尊重,他把这个行动的代号定为“巴弗威尔行动”。他们使用的设施和器械包括:在这栋房子后面临时搭建的一堵围墙、一辆装满沙子的货车、几块混凝土厚板、一个写着“婆婆漏盆酒吧夜市工地——2015年年中竣工”的巨大工程指示牌、一套隐藏起来的带低音炮的演唱会专用大音箱,还有iTunes里面从新时代冥想意识流音乐列表中截取的打桩机打桩的声音。而且,他的计划的确按照预想实施了。当时,293号公路上的监控摄像头显示地产经纪人的汽车快到黑泉镇了,于是格里姆下令立即开始播放那段音频。顿时,打桩的声音响起来,钻进每一个人的脑子里。格里姆还派人用赫勒牌冲击钻在水泥厚板上随意打洞,装作有工人正在铺地砖。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让那对装×夫妇以为这里真的有工地——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工地”其实是在打造一个空中楼阁。

这对夫妇姓德拉若萨,是来自纽约市区的城里人。根据“老点”发给格里姆的信息,那个男的刚刚当选纽堡市议员,那个女的是“交流顾问”,同时也是一家男装品牌的继承人。这两人搬来之后,会向住在纽约上东区[18]的狐朋狗友大肆吹嘘,说他们如何重新发现了田园生活的价值。他们还会按照全国平均标准,生2.3个胖乎乎的小孩[19],在这儿住上六年就搬回纽约。

问题在于,他们一旦搬来黑泉镇,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让他们搬进来!

假冒工地这一招无疑会很有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格里姆另外派了三个本地小孩守在水库上路。在黑泉镇这里,很多十几岁的小孩都愿意帮忙,只要给他们几根烟或者一箱百威啤酒就行了。这次出动的是贾斯汀·沃克、布拉克·赛耶,以及屠户的儿子杰登·霍尔斯特。格里姆让他们埋伏在附近,等芭米·德拉若萨一下车就马上围上去,先埋怨她怎么现在改坐夜场了,然后邀请她一起围着打桩机的液压桩锤打一炮。他们这样一闹,那个可怜的地产经纪人的佣金就灰飞烟灭了。

格里姆略施小计,无论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当晚睡觉的时候,他赞叹着自己的神机妙算,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了芭米·德拉若萨,在梦里,她竟然有一个大驼背,驼背上面还长了一张嘴。那个嘴巴要大叫,却怎么也张不开,因为被带刺的铁丝缝起来了。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第二天早上,格里姆一走进监控中心,克莱尔·哈默就对他说。她高高举起一张纸,说道:“这件事情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是格里姆并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因为他已经看过科尔顿·马瑟斯的电子邮件了。科尔顿大发雷霆,斥责女巫特遣队“在这件事情的判断和处理上犯了严重的错误”。买家的地产经纪人揪着那块写着“婆婆漏盆酒吧夜市工地——2015年年中竣工”的工程指示牌问个不停。黑泉镇本地有一家唐娜·罗斯地产经纪公司,格里姆给唐娜钱,让她想办法赶走外来的买家,而不是吸引他们。可是巴弗威尔老太去世后,负责处理遗产的那个亲戚竟然请了一个来自纽堡市的经纪人,格里姆恨得牙痒痒。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和外来人打交道啊!马瑟斯写道,我已经不止一次指出,你开展工作的时候,太离经叛道、太异想天开了!现在弄出这样一个烂摊子,你让我怎么脱身?

议员担心的是他自己怎么脱身,格里姆忧虑的是德拉若萨夫妇竟然真的喜欢上这栋房子,还正式报价了。格里姆马上用假名参加竞投,开了一个更高的价。德拉若萨夫妇又报了一次价,格里姆跟着再抬一次价。在这种较量中,关键是拖延时间,慢慢磨掉买家的兴趣;而黑泉镇则在房地产市场的泡沫中继续欣欣向荣。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中午,格里姆在格丽泽尔达精品肉食店买了一个羊肉三明治,正准备吃。突然,沃伦·卡斯蒂略从监控中心打来电话,说他们在镇上发现了德拉若萨的奔驰车!这样一来,红色警报——也就是“被外来人发现”——迫在眉睫,克莱尔已经出动了,沃伦还另外指派两个特遣队员保持警戒。格里姆连羊肉三明治也顾不上吃,拔腿就跑。他一边抱怨,一边急跑上山,终于在水库上路的纪念人行天桥附近找到克莱尔,当时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德拉若萨夫妇是撇开地产经纪人自己过来的,可能他们是想再欣赏一下这间平房及其周围环境的种种过人之处,以便再次说服自己把这里买下来。格里姆带着克莱尔来到巴弗威尔老太的故居前,开门见山地跟对方谈条件。格里姆发现德拉若萨太太黑得很不自然,明显是用晒黑机照出来的。

“你们到底想怎样?”纽约客难以置信地问。

“我想让你们终止交易,不要买这间屋子。”格里姆重申道,“请你们不要继续对这间屋子或者黑泉镇上的任何一处房产报价了。只要你们在黑泉镇以外任何地方购买任何一处房产,在成交之后,黑泉镇就会向你们支付五千美元,作为对你们种种不便的补偿。”

德拉若萨夫妇听了,满脸狐疑地注视着女巫特遣队的两位长官。今天相当热,虽然这一带处于黑岩森林的护荫之下,格里姆还是感觉到一颗汗珠从他光秃秃的鬓角慢慢滑下。格里姆向来觉得,他那颗大光头在某种程度上使他显得与众不同——对大城市来的装×犯和女人尤其有杀伤力。虽然罗伯特·格里姆已经年过半百,可是他身材高大,戴着角框眼镜,打着整洁时髦的领带,显得不怒自威。而克莱尔·哈默还算漂亮,眉宇间也颇有些威势,只可惜她的发型过于突出前额,让本来就长得太凸的额头显得更凸了。

在去巴弗威尔故居的路上,他们讨论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格里姆觉得对付这些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应该诱之以利,一上来就直接谈条件。克莱尔却想动之以情,编个娘炮故事,说什么难以割舍的亲情、无法忘怀的童年回忆。格里姆最后没有听她的——前额激凸的女人本来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何况她还不识相地突出这个缺陷,害得他决策时分心了呢?

“可是……为什么呢?”德拉若萨先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们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格里姆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最好马上就走,不要再打这里的主意了,就算是为自己着想吧。我们会把详细条款都写在协议书里……”

“你们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我们是哪个部门的不重要。我们只是希望你终止这次购买行动,顺便赚五千美元。在这里,有些东西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至于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嘛,我们可以赞助你。”

看德拉若萨先生的表情,他似乎觉得格里姆谈的不是买房子,而是商量要把他老婆拖到镇上的断头台那里当众处决。“你觉得我疯了吗?”德拉若萨生气地说,“你以为你是在跟谁打交道?”

格里姆闭上眼睛,强压怒火。“你想想我们开的价钱。”不过,他自己心里想的不是钱,而是氰化物,“你就当作和我们谈成一笔交易好了。”

“你以为你能强迫我们接受你的贿赂吗?你以为我会怕地头蛇吗?我太太和我就是喜欢这座房子,我们明天就签合同!我不告你,你就偷着乐吧!”

“你听我说,巴弗威尔老太这房子每年秋天屋顶都漏水,去年还泡坏了地板。”格里姆一边说,一边挥舞双手,“这真的是一栋破房子!你们考虑一下高地瀑布村吧,那里就在哈得孙河边,一样的田园风光,也有很多漂亮房子,价钱还比这里便宜呢。”

“你以为甩五千块钱就能把我打发了吗?你错了!”德拉若萨说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们跟刚才夜市工地的那帮小混混儿是一伙儿的吧?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闹?”

格里姆刚刚张开嘴,克莱尔抢先开口了。“因为我们讨厌你们!”她恶狠狠地骂道。虽然克莱尔不喜欢唱黑脸,可是一旦演出开始了,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全情投入,力求演绎得最好,“我们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精明世故的城里人!你们把我们的空气都污染了!”

“我们就等着看他们笑话吧。”格里姆加了一句。虽然他的语气充满自信,可是他知道,他们的努力已经失败了。

芭米·德拉若萨傻乎乎地看着格里姆,然后转头看着她老公,问道:“亲爱的,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罗伯特·格里姆想,这蠢女人的脑子肯定被晒黑机烤成一片薄脆,贴在她的颅骨内壁了。

“宝贝儿,别理他们。”德拉若萨先生把老婆拉到身边,“你们快走,要不我就报警了!”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克莱尔继续说着,格里姆连忙把她拉开。

“算了,克莱尔,再说也没用了。”

当晚,格里姆用手机给德拉若萨打电话,再次恳求他不要买房。对方问他为什么费那么多周折来百般阻挠他们买房,格里姆于是告诉他,黑泉镇已经被诅咒三百多年了,如果他们搬过来,也会被这个诅咒控制,一直到死才能解脱。当他说到黑泉镇有一个邪恶女巫的时候,德拉若萨把电话挂了。

“你们去死吧!”这时候,格里姆盯着屏幕上的搬家工人,忍不住高声痛骂,把手里的笔向大屏幕掷去。周围一圈小屏幕正好切换到不同的摄像头,展现出忙碌的小镇众生相。“我他妈的是为你们好啊!”

“别抓狂嘛。”沃伦一边说,一边把《华尔街日报》折起来放在桌面上,“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也许他是一个高智商的大傻×,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为我们黑泉镇的高智商大傻×了。而且,他的小娘子还挺水灵的。”

“你这头猪!”克莱尔骂道。

格里姆用手指戳着显示屏:“镇议会那几个家伙,只懂得胡乱发号施令。一旦这些新来的人弄出一个烂摊子,到时候谁来收拾?”

“当然是我们了。”沃伦说,“我们不是擅长收拾烂摊子吗?来吧,老兄,我们减减压,爽一把。每次有人搬进来我们又能开赌局了——我押五十块钱,他们和女巫的第一次相遇是发生在家里。”

“五十块?”克莱尔震惊了,“你疯了?按照过去的数据统计,在家里遭遇的概率并不是最高的。”

“我的金手指已经感觉到胜券在握了,宝贝儿。”沃伦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如果我是女巫,我一定会上门尝尝鲜的,懂我的意思吧?”他扬起两道眉毛,“谁参加?”

“五十就五十!”克莱尔说,“我赌他们在大街上喜相逢。”

“我猜他会首先留意到监控摄像头。”这次加入的是坐在控制室另一边的在线数据分析员马蒂·凯勒,“我把赌注加到七十五块。”

人人都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疯子。“如果他本来不知道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留意到那些摄像头。”沃伦说。

“他肯定会留意到。”马蒂向着屏幕点点头,“他就是那种人。他们会发现到处都有摄像头,然后就开始四处打探。七十五块!”

“七十五就七十五!”克莱尔说。

“我也奉陪!”沃伦说,“另外,第一轮酒我买单。”

马蒂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露西·埃弗雷特。她正在监听电话,连忙摘下耳机,“你们说什么?”

“你赌不赌?七十五一注。”

“好啊,就家里吧。”

“你他妈给我滚!那是我下的注!”沃伦叫道。

“那你赢了钱就和沃伦平分得了。”马蒂说。露西转身抛了一个飞吻给沃伦,沃伦假装擦拭一番,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呢,罗伯特,你要赌吗?”克莱尔问道。

格里姆长叹一声:“你们这帮家伙,真是恶心无下限!好吧,我赌他们会从镇上听说巫婆的事情,因为总有人管不住他们的大嘴巴,会泄露秘密的。”

马蒂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各人的赌注,“还剩下丽兹和埃里克,我会给他们发电子邮件。如果他们也参加,我们的赌注一共有……五百二十五块。沃伦,要是你赢了,你也能赚两百七十五。”

“亲,是两百六十二块五。”克莱尔说。

“闭嘴吧,就显得你会算数!”沃伦生气地说。

罗伯特·格里姆披上外衣,去镇上买胡桃派。尽管他这一整天的情绪都被毁了,可是至少他还能享受一个公款赞助的胡桃派。虽然他手中的权力都是镇议会给的,虽然他每个季度都要向“老点”的联络人汇报工作——事无大小都要汇报,实际上,黑泉镇的实权都掌握在他手里,因为上头的拨款都由他控制,他把手中这笔公款称作“无底洞”。格里姆很能干,尤其善于从这无底洞中挖出各种名堂的补贴:女巫特遣队七个队员的年薪,四百多个监控摄像头和相关操作系统,控制居民上网的防火墙,有几次镇议会散会后举办的余兴节目(舞会和美酒)……这一切都是由“无底洞”支付的。此外,根据强制汇报法规,人们需要及时汇报女巫的行踪,要是谁不想打800热线电话,而是愿意使用HEX App,就能免费获得一部iPhone。最后这一条赠iPhone的政策让罗伯特·格里姆成为最受黑泉镇年青一代爱戴的人气偶像。他们狂热地崇拜格里姆,还因为他所在的那个传说中的女巫监控中心——那座散发着十七世纪腐朽气息的建筑物里安装了现代化的设备和道具。格里姆经常做白日梦,想象有狂热粉丝——最好是有一头褐色秀发的长腿女郎——从镇上跑到监控中心这里追星。

罗伯特·格里姆一直是光棍一条。

“对了,我们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约翰·布兰查德发来的。”格里姆正准备出门,马蒂突然说,“就是住在艾克曼角、整天在树林里放羊的那个农民。”

“啊?天哪,又是那傻×!”沃伦一边说,一边翻起白眼。

“他说他有一只叫嘉琪的母羊,刚刚生了一只双头羊羔,不过是个死胎。”

“两个头?”格里姆难以置信地问道,“太恐怖了。这种事情,好像自从1991年汉丽埃塔·罗素生了一个双头怪婴之后,就再也没发生过了。”

“他的电子邮件把我吓坏了。他胡言乱语什么预言啊,凶兆啊,九重地狱之类的。”

“别理他。”沃伦说,“上次镇议会开会,他说看到天上有奇怪的光,又说‘无知者和鸡奸者会因为他们的傲慢和贪婪而遭受惩罚’。这人是个疯子,他每天早上睡醒看到自己立起来的小弟弟,也能从中发现一些凶兆。”

马蒂转头看着格里姆:“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把这邮件存下来?他还贴了照片呢。”他点了一下触摸板,大屏幕上立即出现一张照片。只见一团恶心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摊在泥地里,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畸形的羊头,母羊嘉琪甚至连胎膜也懒得舔开。在照片的一角,那头母羊有半截身子出现在模糊的背景当中,正在埋头大嚼干草,对它刚生出来的怪胎看也不看一眼。

“哇!太恶心了!”格里姆一边说,一边扭头不看,“这样吧,请斯坦顿医生来检查一下,然后泡在福尔马林里,和档案馆里其他标本放一起吧。你们谁想吃胡桃派?”

大伙儿异口同声地爆出一句“嗷”,以示恶心,只有克莱尔一个人喊的不是“嗷”,而是“靠”。可是她的话被众人的声音盖住了,格里姆没听见。他伸手握住门把手,正要出去,克莱尔又说了一遍:“我靠!罗伯特,说真的,你快看!马蒂,用全屏把巴弗威尔房子的整块地都播放出来。”

马蒂把死羊的照片移走,搬家工人又出现在大屏幕上。

“不,我要她整块地的全景,应该是D19……064号摄像头。”

格里姆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这个摄像头装在房子外面的电灯柱上,画面显示一条下坡路,正是黑岩森林边缘的水库上路。搬家货车停在画面的右侧,能看到搬家工人搬起一个个箱子,消失在屏幕的底部。整条街道空荡荡的,只是在屏幕左侧,在距离货车大约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路对面一间低矮平房的草地上,她只是注视着山下,并没有看那些搬家工人。可是罗伯特·格里姆不需要放大画面就知道,那个女人什么也看不见。

他顿时大惊失色。

“我靠!”格里姆大吼一声,他的右手也抬起来捂住嘴巴,“他妈的!怎么会这样……”他跑回桌子前面,目光在大屏幕上扫来扫去。

幸好大货车挡住了那对装×夫妇和搬家工人的视线,可是只要有一个傻×绕到货车后面的卸货坡道那里,他就能看到那个女人了。这简直是他妈的红色警报四次方!他们会打911报警,说发现一个饱受摧残的、严重营养不良的、蓬头垢面的女人,快派救护车和警察过来。或者……更糟糕的是,他们会直接过去帮忙,那样一来,后果就极其严重了!

“天哪,她在那里干吗?她不是去格兰特家了吗?”

“本来是的,不过……”克莱尔检查她的记录,“至少到今天早上八点三十七分为止,她还在那儿。当时格兰特家的小孩通过程序汇报说他要去上学,然后房子里就没别人了。”

“这老太太怎么知道格兰特家里没人的呢?”

“别紧张。”沃伦说,“她起码没有直接溜进德拉若萨家的客厅,我们就偷着乐吧。既然她站在草地上,我们就弄一个伞形的晾衣绳架,把床单搭在上面,放到她身前把她遮住。你和马蒂五分钟内就能赶到,我马上打电话给那家人或者附近邻居,叫他们先用毯子把她盖住,等我们过去。”

格里姆推着马蒂,沿着走廊向出口跑去。

“要是他们发现她了,我们就说那是庆祝节日用的道具。”沃伦一边说,一边向着格里姆咧嘴一笑。他的笑容很轻松,仿佛正在莎莎舞会上点一杯莫吉托鸡尾酒,和目前这个生死攸关的局面格格不入。沃伦自以为很幽默,想让格里姆镇定下来,可是效果适得其反。“我们就说这是大家为了欢迎新邻居而搞的恶作剧,哈哈,哈哈!我们只要提醒一句他们就会相信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女巫罢了。”

罗伯特·格里姆在走廊里猛地转身:“这他妈的又不是《糖果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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