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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曼丽和老方是初中同学,起初他们并无交流,男女同学彼此不说话本是他们所在的小县城对中学生人品评判的民间最低标准,再加上他们两个在班级里座位相隔较远,完全没有交流的必要。

可是谁能料到,初中二年级时,因为曼丽的脾气发作,老师竟将方云峰调到了曼丽身旁,让他们成为同桌。

曼丽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从来没有对她的同桌满意过。他们的学习成绩远远落后于曼丽,他们的业余爱好几乎是曼丽所鄙视的,他们在争执中不会礼让曼丽,他们不能给曼丽一种被温柔以待的感觉。曼丽和同桌的相处,也因此常常显现出暴躁无礼的一面,给同学们,尤其是给女同学们一种印象:王曼丽总欺负同桌。

女生嘛,比较感性,容易心软,看见谁哭,就觉得谁受了委屈。可曼丽从小就是个很难流出眼泪的人,她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讨厌用眼泪摆平事情,自然就显得心硬,被女同学们认作欺凌同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这样更加使得曼丽痛恨自己的同桌:身为男生,却讲不赢、打不赢就哭,博取不明就里的女生的同情,实在可恶。

那天下午课间休息时间,曼丽和她的同桌--------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玩《岳家将》游戏纸牌。玩纸牌,有输有赢很正常,但是曼丽觉得自己这个同桌笑得很不正常,只要曼丽出的牌弱了,这个男生就要发出怪笑,曼丽觉得这种怪笑充满了嘲讽的意思,不禁怒从胆边生。她憋着火坚持出牌。等到那个男生出了一张董先,曼丽出了一张何元庆盖过董先,那个男生打出一张岳雷之后就手指曼丽,怪笑着停不下来。曼丽气得一脚把那个男生的椅子蹬开,那个男生因为惯性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还没怎么站稳,就和曼丽打了起来。他自然不是曼丽的对手,曼丽个子比他高出了一头,这个男生被打得痛哭流涕,最终停止还手,曼丽自然也就住了手。

这一次,曼丽没有看到女生们责怪她的眼神以及同情那个哭泣男生的眼神,而是发现同学们惊恐地望着自己,她正觉得奇怪,突然一阵剧痛从上唇传来,她的好朋友卫小疆惊叫着,王曼丽,你的嘴巴上面流血了,曼丽用手拭了一下痛处,看到手上沾的鲜血,她没有去追究那个男生,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出教室去洗手台清洗伤口。卫小疆跟过来对她说,那个人太歹毒了,你是被他用钢笔戳伤的,好几个伤口呢,伤口上还有墨水,他手上怎么会握着钢笔?我陪你告诉杨老师去!

上课的铃声响了,曼丽抬起头问卫小疆,我伤口上的墨迹洗干净了?卫小疆说差不多干净了,曼丽又问,血还在流吗?卫小疆说血好像没有流了,曼丽说不用告诉杨老师。

她们俩人回到教室,同学们正安安静静写作业,这一节课是自习课。曼丽的同桌还在轻声抽泣,曼丽什么也没有说,坐下来开始写作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教室里除了那个在抽泣的男生,其他人的表现都很反常:没有老师盯着,大家居然安安静静写作业;王曼丽受了伤,居然没有找那个男生算账,反而心平气和地写作业。其实那个还在抽泣的男生也很不正常,他没有受伤,尽管他被打痛,但是犯得着一直哭吗?

放学回到家,曼丽主动向爸爸妈妈说,自己今天掀课桌板的时候不小心被桌子面板砸到了上唇,爸爸妈妈责怪曼丽太不小心,然后就继续忙着做晚饭。

曼丽上唇的伤口结了痂,五、六个结了痂的血疤挂在脸上,让人看了难免感到惊惧。曼丽每天戴着血疤,行走在从家到学校的路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班主任杨老师上课的时候目光触及到曼丽,就会停滞一会才慢慢挪开,他课间到教室巡视学生活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盯着曼丽看一眼,曼丽知道杨老师看的是自己脸上的血疤。曼丽以为杨老师不知道她的伤疤是因何而致。

在形成伤口之后大约过了五、六天的一堂语文课上,杨老师让方云峰坐到曼丽同桌的位置上,方云峰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成为了曼丽的同桌。

当曼丽听到杨老师指示方云峰换座位的声音时,她仍不敢相信,方云峰会成为自己的同桌,看到方云峰拎着书包走过来,在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曼丽才敢确定方云峰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同桌。

三十多年后,曼丽和方云峰重逢,话说当初,曼丽才知道当时方云峰和自己心情一样,也没有想到他方云峰会和王曼丽成为同桌。

换同桌后没几天,曼丽去老师的办公室交全班的语文作业本给杨老师,杨老师停下正改作业的笔,抬头问了曼丽一句,王曼丽,这下你该不打架了吧?曼丽点头说,嗯,然后就快步走出了老师办公室。

长大后的曼丽,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心里都要感叹杨老师做为自己的老师,做过最正确、最英明、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看穿了女学生王曼丽的心思,调了班级里成绩最好、模样最俊的男学生方云峰做她的同桌,从而平抚了王曼丽焦躁不安的青春期烦恼,为纷扰人间铺垫了众多平凡爱恋故事的其中一个。

曼丽对同桌的挑剔甚于班级里其他女生,她总是把同桌的品质和自己未来的婚姻对象迷信地联系起来,无端地给这二者冠以因果关系--------因为现在的同桌令自己讨厌,所以未来的结婚对象也不会是自己喜欢的。奈何从小学一年级起,她的同桌就一直是令她失望的,因而曼丽对自己的未来结婚对象长期抱悲观态度,导致心情烦躁。是方云峰中止了她的悲观情绪,使她变得和大多女孩子一样,也开始憧憬起未来。

曼丽在后来的学习和工作中,面对异性的殷勤或者漠视,能做到心安理得、宠辱不惊,都要感谢方云峰当年对她真诚的关心,感谢方云峰用少年的血性柔情唤醒了王曼丽灵魂深处的骄傲与乐观、淡定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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