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高远,风和日丽。
烨王府。
宁如秋行动已经不比从前,稍一走两步变觉得一阵乏累,弯腰等大幅度动作更是不便,司霆烨便就贴心守在身旁。
无意间,宁如秋又念起前几日那位年轻男子,心下仍是十分疑惑,便忍不住道,“王爷可曾记得那日在皇上寝宫,最后有位年轻男子站了出来?”
司霆烨一面为宁如秋剥蜜桔,一面淡声应着,“记得,怎么了?”
“是么?”宁如秋闻言,一双闪着晶亮光芒的凤眸定定望住司霆烨,“他是何人,怎么好似未有见过他?”
司霆烨扬唇浅笑,将手中剥好的橘子喂给宁如秋,声音清越温润,煞是好听,“他叫吕靖远,是吕鹤唯一的儿子,吕鹤一向为人低调,是以他调|教出来的儿子也是如此,他虽在朝堂之上,却鲜少与朝上大臣有交集,所以你不识得他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宁如秋听罢,略有些惊讶地道,“早前听过你父皇在世之时封了一个异姓王,叫吕鹤,却一直无缘相见,不想竟先见到了他的儿子,看他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说明吕鹤这个人调|教的不错哟!”
司霆烨点点头,“确实,吕鹤这个人当年帮了父皇许多,父皇感念他的帮助,所以破例封他为王,起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册封,无奈父皇执意要封他为王,以至于后来即便封了王,也只要了一点封地,以及一座宅子,不过反倒如此,朝中许多大臣对吕鹤此人非常敬重。”
“恩,如此看来,那吕鹤倒还是个明白人。”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再得到器重,也千万记得绝不能功高震主,历来皇帝最是忌讳朝上有人拉帮结派,形成一股不可控的暗势力。吕鹤之所以不愿意接受先皇封王,原因就是担心自己名声过高,引得旁人乱说闲话,从而让先皇猜忌,然而先皇为了表示自己对吕鹤的帮助及情谊执意要这么做,吕鹤总不能一而再的推却,便就只能应下。而封王之后那吕鹤为了避嫌,也唯有低调行事,以他的身份尽量少活跃在政坛才是明智的选择。
而在先皇仙去后,他与他的家人几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后来经过一系列动荡,司恒青做了皇上,便想起他来,吕鹤不愿再回朝中,便就让他的儿子吕靖远入朝做了官,只是他虽身在朝中,却也从不插手朝中之事。
见宁如秋有些发愣,司霆烨捉住她的柔荑,柔声又道,“这些朝中之事,秋儿不必多想,如今生产期将至,先要给我生个小王爷出来才最重要!”
宁如秋缓缓回神,一扫心下的疑惑,念起腹中不久将要出世的孩子,不觉间俏脸上尽是甜蜜之色,“恩,最近他是越来越不安份了,看样子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宁如秋说的甜蜜,司霆烨却蹙起了眉头,“他又踢你了?那该如何是好?不如想法子早些让他出来?”
说罢,还有模似样的摸着宁如秋的小腹,认真想着让孩子早些出世的法子。
宁如秋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又不像是现代可以剖腹产,这里是古代,只能顺生的好么?况且自然生产出来的孩子才健康。
“你可别乱想法子折腾了啊,孩子要自然生产才是最好的,况且他在肚子里不安分,说明他很有力气,很健康啊!看来王爷对女人生孩子之事不很了解啊!”说着,宁如秋还不忘调侃司霆烨。
司霆烨闻言,俊脸一阵微红,“我……我只是说说,也没真的打算让他早些出世啊,你没看出来我正跟他沟通的么!问问他什么时候来!”
宁如秋听了他这话,眉眼里的笑意更浓,司霆烨心知自己是临时想起乱说的,脸色越发地红了,索性房间里就他们二人,不然让清宛或是妙姨瞧了去,那他这堂堂烨王爷的脸色哪里搁!
宁如秋低笑声不止,司霆烨忽的沉了沉脸色,“秋儿莫要再笑了,敢取笑为夫,看你生了孩子,为夫怎么好好惩罚你!”
言语间,司霆烨的眼底已然燃起簇簇火苗,那种眼神是宁如秋再熟悉不过的,原始的欲望之火。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想想自己快要生产了,生了孩子后也就是说要履行妻子的职责了,然而念起当初司霆烨夜夜需求无度,把她弄的疼得死去活来的感觉,宁如秋还是明智的选择不再继续招惹他。
不知司霆烨是否猜中了宁如秋的心思,望住她的眼神越发笑的暧昧入骨。
月影绰绰,乌云朵朵,夜风低吼着从耳际掠过,无端叫人只觉心里苦闷与压抑。
国都城,某个院落。
房间里漆黑一片,反倒是不大的院子里,有一簇火苗摇曳跳动着,烛光微弱,清浅月色里,隐约映出一壮一瘦两抹身影在一方圆桌旁。
略微纤瘦的影子坐在圆桌旁,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另一抹看似强壮些的则单膝跪在纤瘦影子的面前,手中握着长剑,剑鞘指地。
“你就算再这般执拗我也不可能同你回北洛国去。”青阮抿了口酒,微叹一口气,语气凌然对眼前朝他跪着的田擎道。
他最近似乎喜欢上了喝酒,喜欢烈酒划入喉咙的那股苦涩之感,喜欢微醉后那股飘飘然如履云端的感觉,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忘却心中的不快,忘却自己不想拥有的身份。
田擎的脸在月色下,刚毅沉着,眼神里是一如往昔的坚定,“不论二皇子怎么说,都无法改变您是北洛国二皇子身份的事实,世间最无奈的事情便是,谁都不可能选择自己的身世,既然上天注定您是北洛国二皇子,您就应该担当起二皇子应有的职责,北洛国万千的子民,朝上的众臣,他们都在翘首盼望着国主的归来!难道您就不为他们想想么?”
田擎一番言辞里尽是真诚,甚至带着些许祈求。只是这样的话在青阮听来,却是反感异常,“你要我为他们着想,那又有谁能为我着想?我根本不是做国主的那块儿料,而你却非要逼着我做我根本不会的事!难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很开心么?”
田擎闻言,深色长衣下的手狠狠握成了一个拳头,他已经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说青阮回朝接下国主的位置,然而青阮每次的反应要么是非常冷漠,要么就是极度的反感,这让他实在想不明白。
多少人为了权力尔虞我诈,你追我逐,然而偏偏有资格有机会就能轻易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却对此不屑一顾。
“二皇子这般不愿意回北洛国,恐怕不止因为这个原因那么简单吧?”言罢,田擎犀利的眸子直直望着青阮。
果然,他在他的脸上瞥见一丝稍纵即逝的异样,那一抹异样,让他确信青阮不愿意回北洛国还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究竟是什么,他也无从可知。
青阮放下手中酒杯,抬头望向一片无际的墨色长空,眼神微有些迷离,“没有其他的原因,我习惯了杀手活在一片阴暗之下的生活,我不愿意生活在深宫之中,不愿意被束缚,不愿意被所谓的子民剥夺了自由。”
青阮语气平淡,但在孤寂的夜色里,仍是有几分遮不住的悲伤溢出,旋即融进一片苍茫夜色。
但他眼神里的悲伤,田擎没有看到,他也不懂。
“我不明白,就算是做了国主,你也有自由,也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不是么?况且现在朝堂上人心不稳,子民们也在担忧,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青阮倏地冷笑出身,“懂又如何,你别再多说了,我是不绝对不会跟你回去的!”
自己一番苦心哀求,却见青阮仍旧这般冷漠决然,田擎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浑身寒意凛然,微醉的青阮只觉身上猛的袭来一股凉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是个杀手,对这种感觉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如果二皇子执意不回,我就无法与朝堂上的大臣和万千子民交代,那这北洛国,我也不回便罢!”
田擎的威胁,青阮并不放在眼里,又一口烈酒入喉,漠然吐出两个字眼,“随你!”
田擎这下彻底怒了,‘腾’地站起身子,目光凛凛,面色森然。“莫不是这天宏国有什么人勾着您不愿离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让您这般坚决。”
“够了!”青阮冷冷开口,双目清然,仿佛方才的一股醉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从前那个冷血无情的影子杀手。
“是我不稀罕二皇子这个所谓的高贵身份,与旁人无关,你休要在这里生事,若再这般纠缠不休,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青阮怒了,细数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真正动过怒,因为一旦有人惹得他不高兴了,杀了便是,唯有这个田擎,一而再的触碰到他的底线。
他念在他是北洛国的将军,是北洛国的中流砥柱,他才一而再的纵容他,却不想换来的是他一次比一次更加的得寸进尺。
田擎见青阮反应这般激烈,眼神里略有些诧异闪过,随即眸子暗淡了下来,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色,“作为臣子,本应尊重二皇子的任何决择,但皇室中子嗣并不兴旺,国主之位一旦空置,皇宫里不免又有一场腥风血雨被掀起。”说话间,田擎的态度不再那么坚决,反而多了几分无奈与颓然。
青阮也收了收方才的怒气,平静地道,“子嗣单薄并不是没有,选一个合适的人就是,有你这等臣子在身旁辅佐,我也放心了。”
田擎默然,长长吐了一口气,夜色无边,也不能掩住他眼底的落寞。
青阮兀自又为自己续了一杯酒,酒杯拿捏在手中,“不如坐下来一同喝一杯,也免得辜负了好月色。”
话音一落,青阮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田擎幽幽回神,撩起长衣在青阮对面落座,端起茶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对青阮道,“臣冒犯二皇子了,先干为敬。”
田擎一向爱喝酒,即便有时在军营中喝酒是禁忌,然而若是没有酒精的催化,他又如何能麻痹自己,忘记心中的血与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银月如钩,和着一杯杯烈酒下腹,恍惚间,似乎望见了不远将来的一抹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