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婵自体温降下来后,那脸上的潮红也渐渐烟消云散,这会儿,那小脸又变得煞白。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杜毓铭说:“杜先生,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怀过孕?”
杜毓铭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的目光与苏景婵急切的眼神匍一接触,便闪烁着挪向一边。
他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过。随着对苏景婵了解的加深,他已经确定她是一个善良而热忱的女子,绝非像自己最初想得那样,是一个为了在大户人家的一群女人中争宠而不择手段的心肠毒辣的女子。也就是说,她一定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中了毒的。
现在,苏景婵刚一醒来,一不问这是什么地方,自己的同伴莫嗔在哪里,二不问那天想要谋杀她的人有没有被抓到,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怀孕的事,可见她对这个问题有多在意。可是,要他怎么回答呢?
他笑着掩饰道:“你这一次失血太多,损耗得很厉害。现在不宜思虑过多。”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今天只不过是想向你证实一下而已。”苏景婵微微一笑,嘴唇上干裂的小口子因为这小小的撕扯微微地渗出了血,“你知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没了就没了,我也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哦,对了。是这样的,她不是早就向自己求过堕胎药吗?刚刚在脑子里进行了一系列激烈斗争的杜毓铭,心头一阵轻松,他没有注意到玉娘对他使的眼色,释然地说:“那么,夫人刚好可以安心养病了。”
玉娘心中暗叫“糟糕”。她心里明得跟镜子一样,苏景婵说不想要孩子,纯粹是想从杜毓铭嘴里套出话来。偏偏这个呆子居然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也不想想,苏景婵刚一醒来跟珠儿说话时,表现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温柔喜爱之情,那是不想做母亲的女人能流露得出来的吗?
这下子,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警惕地抓紧了珠儿,免得她又惹起苏景婵的伤感。
杜毓铭的回答,击碎了苏景婵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尽管之前她对莫嗔的话已经有了几分相信,但这一瞬间,她仍像被抽空了似的,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进头发里。
这女人怎么口是心非啊?杜毓铭慌了。上当了,上当了,怎么就忘了,这女人不但善良热忱,而且还古灵精怪得不是一点点啊。
慌乱还不是最主要的,看着苏景婵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他想上前为她擦去眼泪,想靠近她给她一个安慰,但是,房间里像是有一种巨大的压力一般,让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异常。
珠儿看到苏景婵哭,急了:“姨,不哭。”
她在玉娘怀里挣着往苏景婵身边用力,哼哼唧唧地带着玉娘往前走。
玉娘想把孩子抱出去,可是又怕她大哭起来反而让人心烦,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苏景婵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转向珠儿,强打精神笑了一笑:“珠儿乖,姨饿了,去帮姨拿点吃的好不好?”
玉娘忙哄着珠儿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说:“姨饿了,咱们去给姨拿点吃的。”
良久,苏景婵说话了:“那么,我真的是中毒了?”
杜毓铭的喉头一动,一个喑哑的声音挤出来回答道:“是的。”
一种酸酸涩涩的委屈弥漫在苏景婵的心头,她抑制不住地又抽泣起来:“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那时并不想要孩子,你知道我向你求过堕胎药的。”
“是我想错了。”杜毓铭艰难地说,“请夫人恕罪……我,我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呵。”苏景婵抹着眼泪发出了一个辛酸的笑声,她吸着鼻子,尽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事情太古怪,我自己都不明白,所以也不怨你想得多。”
“哈,好困。”她打了个呵欠,低声说。
然后便翻过身,面朝墙壁睡去了。
起初,杜毓铭被苏景婵的通情达理蒙蔽了,他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起身关了窗户。
可是,当他关好窗户,再次走到苏景婵床边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六夫人,你不要睡。”
苏景婵不作声。
杜毓铭有些着急了,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起苏景婵的一只手臂,三根指头搭上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起脉来。把完以后,他的心一沉。照说,苏景婵大病初醒,身体还很虚弱,想睡觉也是正常,但她在悲伤的时候,突然情绪被压抑起来,肝气得不到疏泄,如果这个时候就睡觉,是很危险的。
杜毓铭的后背渗出汗水,他急急地从脑中里搜罗出一切可能让苏景婵有点兴趣的话:
“六夫人,你不问问这是哪里吗?”
“你不想见见陆夫人吗?”
“你知不知道是谁要置你与死地?”
“六夫人,你心里不痛快,想哭就哭出来吧。”
苏景婵仍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杜毓铭俯下身,看到了苏景婵眼角的泪花。他向她伸出了手,却久久地停在了半空。最后,他心一横,终于说出一句大胆的话:“六夫人,你还记得陈年吗?”
陈年!
苏景婵的心一跳,穿越以来的种种危难,对自己所来之处的思念,一时之间纷纷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酸辣之气从胸口直冲头顶,她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