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乍听之下,苏景婵倍觉亲切。她转过身,去搜寻故人的身影,然而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方才那叫着“老六”的人,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小河里一样,不见了踪迹。
是听错了?还是幻觉?
苏景婵捏捏脑袋,将刚才听到的声音和记忆中那个温厚磁性的男低音进行比对……
仿佛,不一样。
她不甘心地又张望一番,直到确认一无所获之后,才苦笑着继续走自己的路。
真是可笑。杜毓铭身陷牢狱,青龙堡困于瘟病,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可能来找自己呢?何况,他早就不再用“老六”这个称呼了,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就开始深情款款地叫自己“小婵”了。
或者,刚才那一声压根儿就不是在叫她,这世上被唤作“老六”的人多了去了。
罢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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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玉娘看着好梦正酣的珠儿发呆。这时,隔壁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莫嗔的声音沉闷,听不真切。但苏景婵的声音却因为激动而极富穿透力。
玉娘一怔,她犹豫了一会儿,将脑袋凑近了隔墙的壁板。
苏景婵怒气冲冲地说:“别说我现在不能丢下玉娘母女俩,就是把杜毓铭救出来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你应该说,要是把杜毓铭救出来,你就更不会跟我走了。”一向冷面的莫嗔,此时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渗人,“我知道你爱上了杜毓铭。”
玉娘心中一动,她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墙上。
“随便你怎么说。”苏景婵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去京城就行了。”
“你不怕死吗?”莫嗔阴恻恻的声音让玉娘的头皮一阵发麻。
隔壁的房间里。
苏景婵勃然大怒:“我怎么不怕死?我就是怕死才不听你的鬼话!”
莫嗔一愣:“苏景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苏景婵点点头:“好!一直都是我在听你编故事,听也不能白听是不?现在我就告诉你,你的破绽在哪里!的确,我现在对于怀孕之前的事是一无所知,所以你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我原来是哪里的人,跟你有什么瓜葛,曾经被牵涉进去了什么事,以及以后该怎么样等等等等。这些,我一点都不能反驳你,但你也不要把我当傻瓜。”
说到这里,苏景婵顿了顿,眼睛里甩出一串串雪亮的小飞刀,仿佛想将莫嗔置于刀光剑影中。
然而莫嗔却是一笑:“我怎么把你当傻瓜了?”
苏景婵冷笑一声,两眼仍然像盯贼一样盯着他:“就比如现在。你以为你装傻,我就会看不出你的做贼心虚?”
莫嗔不甘示弱地盯回去:“别跑偏,直接说。”
苏景婵收回小飞刀,闭了一下眼睛,休息休息发酸的眼肌,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睁开眼睛,继续盯着莫嗔,慢慢地说:“你还记得,上次出来的时候,你给过我一粒解药?”
“当然。怎么?”莫嗔朝她翻个白眼。
“我没吃。”苏景婵收敛了眼里的锋芒,静静地看着他。
莫嗔有些意外:“没吃?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幸亏没吃。要不然,只怕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苏景婵摇摇头,说道,“本来,我一直在想,该不该相信你。但是昨天在钱江南家看到的一幕,让我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相信你!”
莫嗔困惑地说:“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我给你的解药和钱家有什么关系?”
苏景婵叹口气道:“你还记得那次我被一只黄狗逼在死胡同里吗?当时还是你救的我。”
莫嗔想了想说:“记得。我只是朝它扔了块石子,但它很快就死了。我们还给人赔了银子。”
苏景婵点点头:“我不是一个喜欢动脑子的人,所以,那次狗为什么会突然死掉,我只是在脑子里好奇了一下,然后就很快忘掉了。不过,昨天你在钱江南家拿狗来试药的情景,让这个问题突然又从我的潜意识里蹦出来了。狗,不会无缘无故地死掉的,对吗?”
莫嗔瞪着眼睛:“你是说,那次那只狗也是被人下了毒?”
“然也。”苏景婵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莫嗔不耐烦地说:“反正不是我。”
“是我。”苏景婵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在你赶到之前,你给我的那枚解药从我身上掉了出来,被那只饿狗当成糖果吃了。”
莫嗔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惜那条狗了,如果我早点将那药吃掉,就不会连累它了。”苏景婵看着莫嗔,冷冷一笑,又补上一句,然后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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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连日来太过于辛苦,也许是适才说的话有些伤筋动骨,苏景婵出了门以后,觉得格外疲惫,两条腿沉得跟灌了铅似的。
推开自己的房门,苏景婵正准备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冷不防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许出声。”一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命令道。
可是,已经晚了。
“啊——”苏景婵的尖叫在他发出指令之前便从胸腔飙了出来,这可不同于一般小女生那奶声奶气的叫声,想当初,苏景婵一个弱女子,在青龙堡的石桥边,不就是靠着这天赐的花腔女高音,才得以跟膘肥体壮小牛犊一样的狼狗虎子对峙了那么一个回合吗?
随着这声尖叫,她感觉自己的头发也一根根地直立了起来,全身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没有一个不在向外散发着求救的信息:
“佛祖啊,耶稣啊,安拉啊,过往神灵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