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药的确有毒。不过,你先别急。”莫嗔上前拦住钱宇,对玉娘说:“杜夫人,你可懂药?”
玉娘看看被怒火烧得面目变形的钱宇,她后退一步,静静地说道:“略知一二。”
“好。”莫嗔转身,从石桌上拿起一个布袋,“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玉娘将孩子递给身边的苏景婵,她接过布袋,从里面捏出少许白色的粉末,认真地看了看,迟疑道:“我得要一碗水。”
钱夫人点点头,一个丫鬟将水递给玉娘。玉娘将一小撮粉末放进水里。
“怎么样?”苏景婵紧张地问。她是看不出什么名堂,那些看上去像盐像糖一样的粉末,无辜地沉淀在碗底。
然而玉娘心头却是一松,她定定地看着钱宇,大声说:“这是砒霜。”
“砒霜?!”在场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钱夫人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砒霜?!”钱宇也呆住了,他不相信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不是芒硝吗?”
原来,他把砒霜当成了芒硝!
玉娘恍然大悟。她看着钱宇,眼神悲悯,但语气却坚定:“不,这不是芒硝,这是砒霜。这两种药看上去很像,但芒硝放进水里很快就会溶化,而砒霜就像这样,会沉淀下来。”
“不,这不可能。”钱宇浑身哆嗦起来,他不相信地摇着头,“我,我怎么会……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噤了声,因为他看到了地上的死狗。那是“陶县令”刚才让他将爹爹喝的最后一副药再取一份煎好后,灌给狗喝的。——还有什么好说的?谁能想到,竟是他这唯一的儿子,亲手给爹爹喂下了毒药?!
“娘!”钱宇一时乱了方寸,他拉着母亲的手,慌乱地说,“娘,这不是孩儿的错,不是……”
钱夫人踉跄着夺过药袋,不知所措地翻检着,嘴里还兀自说着:“不是,不是,这不是砒霜。”
“钱夫人,这的确是砒霜。我相公开的药里有一味芒硝,你们弄错了。”玉娘幽幽地说,尽管事实让人难过,但她不得不说出来,为自己的丈夫讨一个公道。
这番话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震得钱氏母子肝胆俱裂。他们惊恐地看着“陶县令”。
莫嗔阴恻恻地说:“钱宇,你可知罪?”
钱宇双膝一软,不由得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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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县令真是个混蛋。”停止奔跑以后,气喘吁吁的苏景婵就一直在犹豫,犹豫到这会儿气息平定了,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陶县令当然是混蛋,要不然杜毓铭也不会被人冤枉打入大牢了。但是,这句话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苏景婵就是不说来,玉娘也已经知道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她刚才怎么会慌里慌张地从公堂上逃出来呢?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玉娘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她停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一家绸缎庄的门板上。两行泪水,顺着她清丽的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
珠儿仿佛也看出了娘亲的难过,自己也情绪低落得像被霜打了似的,她伸出小手勾住娘亲的脖子,用自己的小脸去蹭娘亲脸上的泪水。
苏景婵心有不忍,她伸出双手,叫声珠儿,来姨抱抱。但珠儿却只是用手箍紧了玉娘的脖子,不肯离开。
这小小的人儿竟然这样懂事,像是知道了这世上风浪正急,她要与娘亲两个相依为命呢。苏景婵不由得湿了眼眶。她,从来没有这样羡慕过一个母亲。为什么她以前总是觉得,母亲就只意味着放不下的责任和无穷无尽的操劳呢?
“玉娘……”苏景婵想安慰安慰玉娘,然而一开口才觉得,在无法解决的困境中,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她很丧气地闭了嘴。说真的,她觉得自己也是应该被安慰的那一个。唉,这世道!
当她们满怀信心地带着人证物证,来找陶县令的时候,她们满以为马上就可以将杜毓铭带回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钱宇都承认是自己弄错了药,杜毓铭的杀人罪名当然就不成立了。
然而,事情满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
陶县令听到钱江南死亡的真实原因之后,竟是勃然大怒。他先是对钱宇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你搞什么搞?今天当原告,明天当被告,把公堂当儿戏啊?本大人告诉你,不许翻案!”对莫嗔的障眼法一无所知的钱宇,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里想,这大人是怎么了?不明明是他把自己从清江镇带来的吗?不明明是他要将案子查清吗?怎么又说是自己要翻案?
镇住了钱宇之后,陶县令又拍着桌子冲着莫嗔和苏景婵发火:“断案是本县的职责范围,你们凭什么越俎代庖?谁给你们权力让你们这么做的?咹?难道你们对本县所断的案子不服?!咹?告诉你们,我最讨厌的就是对本大人不服的人。来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刁民……”
好在身边有个莫嗔,要不然苏景婵恐怕已经被捕快们拿下了……
天气真热,太阳像个一点点逼近她们的大火球。只烤得苏景婵浑身冒汗,口干舌燥。
“玉娘,要不,我们找家客栈休息一下?天太热,万一孩子中了暑,那可就不好了。”
玉娘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走没几步,苏景婵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