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菖蒲在玉燃面前表现得十分温和有礼,但她仍旧不敢放松任何警惕。自从被拐骗到地下城,颜玉燃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不堪。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为何不听从父皇的警告,非要任性,偷偷离宫来这想和城,妄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人妖想和。现在确实是长了见识,但却让她吃尽了苦头,昔日金雕玉砌,泼天富贵宠养出来的永寿公主,现已看遍了世态炎凉,人性丑恶。
白菖蒲那晚一时意气,救下了少女,但眼下却犯起了难。他一个随性不羁的男妖,该如何安置这一看就娇滴滴的女孩子,但他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既然选择了救下她,那么必然会尽力去照顾,就当作是捡了个妹妹好了。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对对方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相处着。
时间长了,颜玉燃发现,眼前的这个男妖精貌似真的对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既不想吃她,也不想睡她,虽然有时会好心办坏事,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蠢事来,但他的本意是好的。这个妖精是真的在照顾她,他甚至会注意到她的心情好坏,不甚熟练的哄她开心。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院子里的白玉兰树又开了,花枝摇曳,雍容尔雅。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白玉兰树的身旁多了一棵紫色的玉兰花树,丹霞披身,浓妆艳抹。
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也有一年了,颜玉燃看着紫色的花树有点晃神。那天她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说白色的玉兰独身一棵太孤单了,要是有棵紫色的在身旁相照着就好了,她话刚落下的第二天,白菖蒲就不知道从哪儿移来了这棵紫色的玉兰花树,这树刚来还蔫蔫的,没几天便精神的不得了。
颜玉燃不知道自己该对白菖蒲抱着何种的心情才好,不知从何时起,白菖蒲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了,平日里对她也是百依百顺。颜玉燃又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出来他温柔下隐藏的感情,可是他是一只妖啊,而且,自从被拐骗,颜玉燃没有一刻是不想回家的,她想念她的父皇,想念她的母后,甚至还有那些虚情假意的兄弟姐妹,她是不可能就这么留在这里的,她迟早是要回去的。
起风了,春天的风还带着几丝寒意,身旁白菖蒲找来伺候她的丫鬟桅蓝,抖开手中的斗篷,披在玉燃的身上,说:“小姐,起风了,我们还是回房吧,不然让风给吹着了,白公子肯定会说我的。”从地下城出来后,颜玉燃的身体就不太好了,终归是让那里的腌臜手段给伤着了。
颜玉燃嗯了一声便准备随丫鬟回房去,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丫鬟看了看颜玉燃,玉燃点了点头让丫鬟开门去,并说:“今天是留春日,一定是白公子回来了,你快开门去。”
果不其然,桅蓝打开门,一袭青衣的白菖蒲走了进来,身上还挂满了各种吃食。他把吃食递给桅蓝,让她去摆盘放好,留着晚上祭拜春神用,自己则朝着玉燃走去说:“今天过节,拍卖行里没事了我就赶忙回来了,路上还买了些你喜欢的吃食,你想吃什么就让桅蓝给你拿去。”
颜玉燃点点头,对着白菖蒲说道:“我知道了,多谢白公子。”
听到玉燃的话,白菖蒲有些不高兴,他低头看着眼前颜玉燃嫩白的小脸说:“不是说好不再叫我白公子了吗,你总是跟我这么生分。”
颜玉燃抬头,看着白菖蒲脸上有点委屈的表情,嘴也微抿了起来,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平常白菖蒲在她面前总是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这副幼稚的模样确实少见。
白菖蒲被玉燃突然出现的笑颜给晃花了眼,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满脸笑意的玉燃,嘴里低喃哄道:“阿燃,不要叫我白公子了好不好。”
颜玉燃与白菖蒲痴缠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她仿佛被烫了般很快的低下头,本来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也涌上满是羞意的粉色,她咬了咬唇,过了好久,就在白菖蒲以为颜玉燃不会回答自己了时,她张嘴,嗓音轻轻的唤了一声:“小白”
白菖蒲从来没有觉得小白这个名字如此好听过,他欣喜极了,阿燃终于肯唤他的名字了。白菖蒲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这代表着阿燃愿意跟他亲近,不再排斥他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他就可以跟阿燃表白自己的心意了。
晚风轻轻,入夜后,摆宴,桅蓝点好房间内的灯后便退了出去。
颜玉燃与白菖蒲对坐在桌前,小白起身为颜玉燃倒了一杯果酒说:“你身体还没养好,就此一杯,多的就不让你喝了。”小白知道颜玉燃爱酒,便才如此嘱咐道。
颜玉燃含笑点头,举杯与小白碰了一下,才珍惜的抿了一小口,为了养身体,白菖蒲很少让她沾酒,今天可算是破例了。
小白看着烛光下,颜玉燃对着一杯酒如此珍惜的可爱模样,满目宠溺的说:“来,尝尝今天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整顿饭,白菖蒲很少动筷,大多数时间都在为颜玉燃夹菜,其实以他目前的修行早已经不需要摄入这些普通的食物了,但他想跟阿燃呆在一起,所以才每天借着用餐的时间与阿燃多相处一会儿。
用完膳,白菖蒲又以消食为借口带着玉燃在院子里逛了起来。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月光如流水,映得月下的一双人儿也仿若玉雕般。白菖蒲跟阿燃说着白日里想和城中的趣事,给她解闷儿,颜玉燃不爱出门,小白总害怕他的姑娘把自己给闷坏了。
说着说着,白菖蒲就提到了今日城主府外昭贴的皇榜,他说道:“好似是大庆的一位公主丢了,皇帝发了告示在找公主呢。这也是奇怪,大庆皇宫那么严密的地方,还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弄丢了,都找到这儿来了。”白菖蒲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般将给阿燃听。
从白菖蒲嘴里听到皇榜的事,颜玉燃心里很是激动,父皇来找她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阿燃压抑不住内心的高兴,同时又辛酸的厉害,无数情感涌上心头,一时没有忍住两行清泪涌了出来。
这可把小白给吓坏了!要知道,不管是初见时那种不堪的境况,还是相处的这一年时光,颜玉燃可曾未掉过眼泪。白菖蒲有点手足无措的给颜玉燃擦着眼泪,满是心疼的说:“怎么哭了,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喊大夫来。”他一边给颜玉燃擦着眼泪一边懊恼,都怪他,他就不应该贪图想跟阿燃多待一会而出来散步,这春天的风还是冷的,定是让阿燃不舒服了。
看着小白焦急的样子,颜玉燃摇摇头,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是被风吹了眼睛而已,不要担心。”说完,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对着小白安抚的笑了笑。
“那就好,没事就好。”看着阿燃的笑颜,小白才不那么着急的说,但终归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紧了紧颜玉燃身上的斗篷,接着说:“天凉,我送你回屋吧。”
颜玉燃看着小白满是关切的脸,心里有点复杂,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后,颜玉燃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对白菖蒲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就进去了。”说完,便要转身进门。
白菖蒲看着阿燃的背影,心里虽然有点纠结,但还是开口说:“阿燃,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颜玉燃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被月光映得十分好看的白菖蒲。
青衣少年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抿唇一笑,顿了一下才从袖子中拿出了什么递给阿燃。
是一串珊瑚手链,赤红的珊瑚被雕刻成一颗颗红豆的模样,串在一起,煞是好看。
颜玉燃看着白菖蒲掌中的手链,没有接。
红豆又名相思子,白菖蒲递过来的又何止是一串手链,这是一份赤诚无暇的心意。向来见惯天下好物的大庆帝女,这次面对着一串小小的手链却害怕了起来,她不敢接。
等了好一会儿,看着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接手链的阿燃,白菖蒲脸上的笑渐渐僵了起来,尽管之前设想过这种情况,白菖蒲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难过。
他知道,他的姑娘不是不喜欢手链,他的姑娘是不喜欢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就在颜玉燃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时,白菖蒲出声打断了她,说道:“没关系,你不喜欢就算了。”说完,少年脸上还撑起一个笑,收起手链,低下头不让阿燃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又说了句:“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站在门前的颜玉燃看不到,转过身去的白菖蒲那藏在袖子里攥出血的掌心。
转过身去的白菖蒲也看不到,身后目视着他背影,满目心疼的颜玉燃与那句无声的呢喃:“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