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执,你可曾后悔?”
“哈哈哈哈哈哈,阿执,这都是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
绯色纱裙缠身,满头青丝垂地的女人,右手执壶,琼汁玉酿洒满身,空气中充满着苦杏酒的香气。
女人神色癫狂,眼神迷蒙,脸色潮红,不知是被酒气熏得还是得知大仇将报的畅快。她眼神恨恨的盯着眼前的阿执,似是想透过这冰肌玉骨的神躯,看看这个神的心肝是不是也如同千年前一样,冰冷,无情,硬如磐石。
阿执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凤朝,女人半点不复千年前张扬明媚的朝华上神的样子,终归是她欠了她。
阿执掀起白色的裙袍,单膝跪地,低下了她高昂了数万年的头。
殿外风云突变,本是晴朗无云的天空,从四面八方飘来了大片的云,云与云之间的空隙星光闪耀,月亮也慢慢从云后面探出了头。烈日,星子,弯月竟齐聚一空。
朝华殿内的大片梧桐树也在一瞬之间从青翠变得枯黄。
“凤朝,我自知对不住你,但白则是无罪的,我请你....帮我。”
阿执低垂着头,额前的发遮挡住那满是复杂神色的双眸。那眸子中像是有一个漩涡,悔恨、难过等情绪都被吸纳其中,但被阿执下垂的双眼所遮挡,半点不让外人窥见。
“帮你?帮你?”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凤朝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笑了出来。
半晌,凤朝才慢慢坐直了身子,随手将早己经空了的酒壶扔了出去,玉质的酒壶落到地面上发出碎裂的悲鸣,清脆极了。
凤朝神君缓缓地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张美人面,空余左眼满是嘲讽的看着阿执,她嘴角的弧度轻佻极了,红唇微张,声音蛊惑:“堂堂阿执大人,天地镇海神针,还需我这一小小的上神帮忙。”
“阿执,你不是最骄傲了吗?”
“阿执,我真瞧不起你。”
“阿执,要不,你再求求我,求我帮你呀。”
凤朝声音刚落,殿外的梧桐大片大片的死去,天地风云变幻更加剧烈,整个朝华神殿都颤动了起来。
轰的一声,湛紫渗黑的雷电霹雳直下,似是上天在警告,也似是在惩罚。
凤朝的右手紧紧的遮挡住自己的右脸,藏在玉手后的右眼早已经被鲜血浸透,凤朝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不肯妥协地用完好的左眼紧紧地盯着阿执,那么的不甘。
她心里轻嘲,果然,天道还是那个天道,一点也没变。
阿执也还是那个阿执。
阿执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苍茫古朴的气息从体内涌出,向天地四散,瞬间将不安躁动的万物安抚,也悄悄的将朝华神殿隔离于天道的窥视之外。
仿若大山般的压力从身上消失,凤朝心里紧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尽管知道挑衅阿执必然会遭到天道的警告,但她却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实力。
在醉生梦死了近千年后,她凤朝早已经不是千年前那敢于同魔皇一争高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神君了。
也再也没有一只傻傻的小凤凰替她收拾烂摊子了。
想到此,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恨意又漫上心头,痛的她恨不得毁天灭地。
阿执抬头,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不用细探她就感知得到,凤朝的体内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刚刚的天罚,让她破败的的身躯更加衰败。
阿执手指轻动,圣洁的气息窜入凤朝的体内,替她修复着破败的身子。
凤朝轻嗤了一声,将头转向一侧,左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轻纱说道:“呵,我不用你假好心。”
“凤朝,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阿朝,你这是背道,你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吗!”
阿执满眼复杂的看着凤朝,眼睛里是凤朝看不懂的情绪。
“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呢!!”
“背道?我何曾不知这是背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何尝需要如此。”凤朝嘶哑痛苦的吼到,嘶吼之间,没有了右手的遮挡,她右侧的血眸暴露在阿执的面前,配上扭曲的表情显得格外可怖。
“我不是你,阿执大人,白则神君为你变成了那种鬼样子,你都能毫不在意,你能不要白则,我不能不要我的小凤凰。”
“若你还记挂着半点你我当初的情分,那就不要管这件事。”她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阿执,浑身紧绷,似是如果听到半点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便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阿执站起身,沉默地看着凤朝,粉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她转身背对凤朝,抬头望向殿外,对凤朝道:“阿朝,若你还信我,那便替我向离恨天遮掩一下行踪。你过去所做的事情都不要做了,我就当不知,让我去帮你把凤凰找回来吧。”
说到这,阿执顿了一下,眼中划过痛苦的神色,天地悲鸣,她接着道:
“还有我的白则。”
说完,阿执身侧紧攥的双手松了下来,一直挺得很直的背像是跨了一口气一般,微微弯了下来,她挥手撤销屏障,向殿外走去。
推开殿门,阿执停下脚步,她微微侧头,身上的白裙顺着殿外吹来的风微微浮动:“凤朝,天亦能有情。”
“我亦有。”说完,阿执踏步离开朝华神殿。
凤朝仰头任自己歪倒在卧榻上,咽下满嘴的血腥与苦涩,她轻合双眼,怔怔地呢喃道:“阿执,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声音很轻,顺风消逝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