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吃完了早饭,我无聊地胡乱换着各种电视频道。
各种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真人秀,远没有我这病区里秀的真实,秀的精彩。
曲主任从外间屋一脸和蔼地走了进来。发亮的脑门显出他最近的春风得意。
“主任,早上好。”我礼貌地和老头打了声招呼。关闭了电视机,想要站起来显示一下我对老人家的尊重。
“坐,坐,坐。”不用起来。主人做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小李啊,你看看你住院的时间也不短了,脚上的伤也好了。想不想出院啊。”主任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的来意。
“好啊,我当然想出院了。”我高兴地回答道。
“可主任,我这鉴定结果出来了吗?”我赶紧就着这个机会问起了两次会诊的结果。
我之所以没张罗离开,一是脚上的伤没好,更主要的还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
真要是出了院,又能证明自己没得病,当然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我的问询让主任的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是这样,会诊呢,只能证明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但没法说明你住院当天的情况如何。”
“上回你和我不是这么说的啊主任。”我一听就着急了,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先别激动,小李啊,这事呢其实也没什么,咱现在健康了不也挺好吗?”主任缓了缓语气。
“话不能这么说吧主任,我和你之前也说过了,那天我就是喝多了酒。那个龟孙子愣是把我关进来。你前两回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是误诊呢。”
曲主任向后靠了靠身体,抬起头看了看我,伸手示意我先坐下来。等到我被他瞅的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了,才拉了拉凳子靠了过来。
“这事呢,咱私下里说,医院是坚决不能说自己是误诊的。而且当时你家里人还一再地确定你这一段时间精神状况都不太正常。”
老头说到这抬头看了看我的眼神,见我没有接话,直接抛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呢该出院出院,医药费呢医院全给你免了,押金都退给你。”
我立马有一种被老头套路了的感觉。敢情医院已经准备好方案了,虽然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可怎么老是有一种吃了亏的感觉呢。
不行,我得试探试探这老头。既然他们不敢说是误诊,应该就会怕我把事闹大吧。
“主任,上回你都说是误诊了啊,我这一关就是半个多月,中间还差一点就睡死过去了。再说了,谁知道是我自己睡过去的还是你们打药打的啊。”
我的话果然说到了重点,主任的脸上立马就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主任的头衔也真不是白给的。老头的脸上立刻又重新恢复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小李啊,你觉得叔这两天忙前忙后的是不是都是为了你好?”
这老头,真是狡猾啊,要不是我这突如其来的恰到好处的一大觉,恐怕他也不能这样春风得意吧,可我现在也得捧着主任唠不是。
在外办事就是这样,大家都不想翻脸的时候,就是要话赶话的互相捧着聊,才能够最终找到相互之间的平衡点,达成最后大家都满意的共识。
我赶紧一副感激涕零的回答到:“没得说,那绝对没得说。曲主任等同意我的救命恩人啊,没有曲主任,我说不定到现在还没醒呢。”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叔个人补偿你一万块,你也就当帮叔一把。叔也好和院里领导交代。”老头说完话,便一脸恳切地等待我肯定地答复。见我半天不知声,又把椅子往前拽了拽。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腿上,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
“你还年轻,早点出院,该上班上班,院里也替你保密。绝不会让你为这事受影响。时间再长,单位一知道你在这里待着,那可真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也是了。”
“你就当是帮叔个忙了,叔刚住持科里工作不容易,怎么也不能出这样的事啊,医院是觉不能允许的。”
一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确正好击中了我的期望底线。自己毕竟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很出乎自己预料了。
休了个难忘的长假,还能有一万块的补助,但我是绝不会相信面前的老头会自己从腰包里拿这笔钱的,估计是医院不好以公家的名义拿罢了。
只要我点了头,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体现了主任的办事效率一流。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一个厚厚的信封就塞到了我的手里。
小护士果果为我迅速办全了一切的出院手续,那两个曾经架着我在走廊里游街的义工,火急火燎地帮我换衣服,收拾东西,一路护送着我到了医院门口。
直到被孤零零地扔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下,我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吃午饭呢。
我本来是计划吃了午饭,和大厅那头的病友们一一告别的啊。
再见了,黑大个子44床,我好像是留了他的联系方式的,回家再找找吧。
再见了,异形哥们,我睡了一大觉不是你的咒语发挥作用了吧?
再见了。。。。好像也没有谁可以告别了。
至于医生护士和义工,我感觉我就是被像瘟神一样的赶紧丢了出来。他们大概巴不得和我再也不见呢。
其实谁又会记得谁几天呢?进来时没有谁会在乎我的消失,出来时又有谁会真的在乎我的离开呢?
异形大概还是只会默念他的咒语,44床更关心的是隔离病房的那包东西吧。我只不过是病区里一个匆匆过客,人的一生中谁又不是谁记忆里的匆匆过客呢。
我看了看看自己,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穿的还是来时的那套大裤衩子大背心,连裤衩上面的油渍还依稀是那晚菜汤的颜色。脚下穿的却是住院时的那双拖鞋,这也算是何慧最后买给我的礼物了吧。
手里的袋子里是医院里的毛巾牙刷之类可有可无的东西。还有一个洗脸盆站在我的脚边,一脸渴望地脸朝上地看着我,似乎是希望我能把它带回家。
我把袋子里厚厚的信封装进了裤衩兜里,将袋子随手扔进了花坛。用两只手高高举起了脸盆。我认真地决定了——我要去去晦气。
嘭地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感到无以言状的开心,望着周围停下脚步的人群,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转身在路边招了个手,一辆出租车载着我又重新汇入了这喧闹的都市生活。